2024年09月02日 星期一
看见 一个人的黄昏(油画) 打破沉默的瞬间 小熊 不愿观看《泰坦尼克号》的盲人 爱喝酒的“错”
第14版:夜光杯 2022-09-20

爱喝酒的“错”

管继平

在我的眼里,朋友似乎只须分成两类:爱喝酒的和不爱喝酒的。爱喝酒的,如果前面再加一个“酷”字,那就更简单了,一见如故,互相倾慕,尤其是在酒桌上,三杯落肚,一切好说,“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至于不爱喝酒的,就有好几类,一是不能喝,据说是祖上遗传,滴酒不沾,从来如此;二是能喝一点,但是不爱那个味,故每每只能象征性地点到为止;三是也许有点酒量,但有各种不能喝的理由,或是开车,或是过敏,或是备孕,或是待会儿有任务云云……总之,爱喝的理由总是相似的,而不爱喝的理由,则各有各的不同。印象中的一斋(徐庆华)兄,应也属后三类人群。

认识一斋兄估计快三十年了。三十年来,自然也一起吃过多次的饭,喝过不多次的酒,就在彼此不经意时,吃着喝着,我们都从少年成长为青年,又从青年摇身一变,逐渐走向老年。不过,一斋兄还丝毫不老,他时常挥舞着如椽巨笔,英姿勃发,叱咤江湖,就如我刚认识时那年轻的模样。

记得初访一斋兄,好像还是上世纪90年代,某年某月的某一天,那是一张年轻的脸。在他中兴路的那幢老宅,我随画家耿忠平约好同往。不记得那天有什么主题,似乎只是随便聊聊天。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莫过于他家那间偌大的书法工作室,房间的面积足有二三十平方米,一溜的长桌,宽阔、大气、舒展,笔墨纸砚、印刀印石印泥,都可任意摊开,写字画画刻印,几乎干什么事都行。联想到自己,彼时还蜗居在狭小逼仄的弄堂里,真是对他那创作环境羡慕不已。不过,自惭之余也学会换个角度自我安慰:没有像样的地方施展,可能也是写不好字的理由所在,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有工作室啊!后来一斋兄迁居,工作室也必是他考虑的首选,松江的天工园、杨浦的杭州路,皆为高耸宽敞之所,很适合他那种上天入地、翻江倒海式的大创作。一斋兄和我差不多同年,但我很早就说过,他是我辈书印同道中的佼佼者,年轻时就有很高远的志向,日后如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也。而且,随着工作室的逐步变大,一斋兄的字也越写越大了,古人所谓的擘窠大字,已被他一再突破,去年,他于浦西第一高楼白玉兰广场,高空楼顶之上,蓝天白云之下,挥毫书写了数十米的巨幅“我爱北外滩”,令人叹为观止。

一斋兄的草书,结体朴拙,线条厚实,书写时迅疾果断,节奏感强。尤其是近几年创作的巨幅草书,显然已渐入佳境,初疑轻烟澹古松,又似山开万仞峰。而且愈写到后面,愈见神采飞扬,笔墨酣畅,横扫千军。然而,我们看到草书,自然就会想到善于酒酣兴作的“醉张颠素”,就会联想到喝酒和草书的关系。一斋兄也常为朋友挥写一副草书联:“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如”,那么,写草书是不是一定要喝酒?最好是喝醉?其实也未必。王羲之题在壁上的字,被王献之擦去重写,还自以为不比老父写得差。正洋洋得意时,王羲之回来又看到壁上的字,竟说“吾去时真大醉也!”可见,他认为醉后写的字是不满意的。但为何大家还是认为草书必以酒后书写才状态最佳?据我看,这主要就是因“醉张颠素”的传说,而给人带来了千百年的误解。历史的误解,往往具有神奇的魔力,有时人们宁可相信误解,相信传说,也不愿相信事实。所以说,一斋兄不喜欢喝酒,却喜欢挥毫写大草书,那一定是他的“错”。

我有一位老师,年轻时在唐云家玩,正到饭点,唐先生便留他一起用餐。顺手取出两个酒杯,一一斟满,年轻人急忙摆手说不行不行,还从未喝过酒。唐先生笑道:搞书画的,哪能不喝酒呢?!从此,其酒量被唐先生发掘……如今,这位老师也年逾古稀了,但酒量丝毫未减,一直处于鼎盛期。

坊间曾流传一说,乃关于沪上书画界的酒量。说画家之中能喝酒的最多,且画山水者尤甚,花鸟次之;画家其后,才是书法家,而篆刻家再次之。似乎画大写意山水的,大笔阔绰,粗犷驰骋,与大碗喝酒的状态很是统一。此言虽不免片面,但作为戏谑语也就姑妄听之了。何况,凡事皆有例外,像一斋兄的书法和篆刻,虽皆以雄奇简练、奔放不羁的风格鸣世,但完全是靠功力而不是“酒力”,教人不得不服。不过,我忍不住还是要说几句玩笑话:一位艺术家功力太深,要想突破和超越自己往往很难,因为高手的突破和超越,已不是靠“功力”而是要靠“神力”的。所谓“功夫在诗外”必有其真理在焉,还是唐云说的对,搞艺术的如果再爱喝点酒,那必然就如有神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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