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朔梅
虽希望出现奇迹,但上苍不假天年。向阳还是走了。遂撰一联以寄:四十年君子交,何期今朝永诀;一生中诚相见,向阳是个好人!
蓦然回首,与向阳订交近四十年矣!是时,我毕业后在中学教课,向阳供职于文化局创作室。那里有个《奉贤文艺》,文学使我们认识。向阳国字脸,白皙又文雅,头发天然微卷,语速慢,行动不徐不疾。给人“即之也温”的感觉。但无望之俨然,其言也不厉。然交往并不频繁。
多年后,他成了区文化局局长。一天接到他电话,他说我是小任。那是我们刚认识时的称呼,两人虽同庚,但大我月余。他叫我整理诗文,准备为我出一本集子。我甚感欣慰,因为我自己也不曾想过,而他替我想到了。但我发表的作品并不多,所以婉言谢之。他却说,你不要放弃,我等你。按俗尚,人一旦升官,往往忙于经营新圈子,谁还会记着布衣旧友?几年后,他已调任区体育局局长,来电又说出书事。我说你现在不管文化,经费怎么办?他说你不必多虑,这不仅是你个人的事。那显然是抬爱。因为我的文字,多数泛泛,无甚价值。恐麻烦他,最终还是没答应。其实朋友常说,向阳勉力为文化界的人解决了不少困难。如关心着他参加工作时图书馆的困顿老职员;为大龄青年牵线当红娘而奔走。只是他从不矜夸。偶或谈起,也只淡淡一笑而已。而对于他人的长处,他总加以肯定,“占小善者率以录,名一艺者无不庸”,真所谓“平生不解藏人善,到处逢人说项斯”。噩耗传来,如今当了领导,当年的部下在电话里说,向阳对后生奖挹有加,像个大哥哥。即便发现工作中有差错,他从不当面批评,而是个别指出,耐心开导。他们有今天,离不开这位兄长的垂范、鼓励。说完泣不成声。
向阳骨子里依然是文化人。那天我在街市,听人喊。是向阳!骑着辆半旧自行车。停车后稍坐。虽处小城,然而已经年不见。他该在体育局长的任上。我发现他跷着的一只脚上,皮鞋头开裂了。见我注视,他说无所谓的,还能穿穿,说着动了动脚趾。他一向朴素,无不修边幅之不羁,而有天然坦荡的君子风。他为官清正。联想到有人曾说,向阳就一套母亲住着的老房,还有一套自住的普通公寓房。
一次发现有三个未接来电,同一陌生座机。遂回。他说是向阳。问某天可空?朋友聚聚。之前月余,我已得知他调往松江区任副区长。于是说:向阳,你的消息我早就知道了。虽没去电祝贺,但为你高兴,说真心话,你堪当。那天是文化圈的几位旧友。分手时他说,以后去松江一定坐坐。往后的十多年,曾几度去松江,可未尝就晤。一晃他也近退休的年龄。
某日,刘惠敏说,向阳有公休假,约他一起自驾游。于是约上陈伟去楠溪江。那是夏季,徒步山间,汗流浃背。向阳健步在前,极尽山水之乐。越明年春天,我们又去超山赏梅。晚上小酌,夜色中的香雪海,暗香浮动。向阳不善酒,仅少许,并说近来身体不适。但他高兴,最后微醺。这于我们是仅见。后来的交往,彼此称呼后面加了个“兄”字,那或许是年龄故。四十年来我对他的称呼,从小任、向阳,一直到向阳兄。从未以职务相称。否则他会不舒服。
向阳是孝子,老母九十余岁,工作之余,常陪侍左右。他清廉为官,重情交友,一定是母亲良好的家教与个人的修为。
之前,我们搞协会弄文学的,若遇到不遂心的事,总会说,要是向阳在就好了。可这回,向阳真的不在了。我们曾约好,还要自驾游去很多地方,可从此就缺了向阳。想到此不免凄恻。
“莫言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向阳,你还未曾走远,我想跟你说:我们会永远记着你,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