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百公司与市百一店

施之昊

我写的文章多为千字文，若要写上几千上万字，就要“大动干戈”，那个阵仗沪语叫“吃相难看”。案头参考书一大摞，还有笔记本上乱七八糟的字，用不了三天连自己都不知道写的什么。宋朝的一位宰相好写草书，一日侄子拿着他的草书问字。他说“为什么不早点来问，自己都忘记写什么了”。

写一万字的文章我的办法是前面几段是自己的话，当然是要推陈出新的内容。之后的篇幅就是抄书了。幸而我是会“有的放矢”的，抄的内容都是恰到好处的。家也是最好的图书馆，要的书唾手可得。再者写大文章多是“命题作文”，在某个主题下，大纲可以自拟。

写千字文的第一关就是拟题目，而这个题目是作者自己写的，不是命题作文。我关注过唐诗宋词的题目，在短短的篇幅外，题目格外重要。这有点像“碑额”，那个部位书法的风格往往与正文殊异，自有一种风情。

写一本专著十万字，那是一个主题，各章节围绕之。要是写十万字的随笔文字，以两千字一篇算起，就是五十篇，就要有五十个标题。这是作者要过的第一关，也是作者的功夫。我每有好的标题就立即写在台历上，至于内容以后再写，标题最重要。在上海解封后的夏天，我路过水果店，看到里面堆起来的西瓜，我就想起一个标题《没有西瓜的水果店》；看篆刻和草书，往往多一笔少一弯就成他字，遂以《鲁鱼亥豕》为题写一篇小文；在博物馆看到徐光启《农政全书》手稿中提到怎么做粪丸的时候想到写一篇《道在屎溺》，因为之前在《万象》杂志上看到过林行止有这个题目。

其实，作为读者而言，随笔文章题目并非那么重要。阅读的经验给我启示，单单读随笔集的书名、篇名几乎无法知道文章中的内容，哪怕是百分之一的内容。作者至少要花一篇文章的篇幅来介绍这个书名，这或许是文人的故弄玄虚，但也是作者的功夫。周作人的书一本叫《谈虎集》，一本叫《谈龙集》。他说自己有“流氓癖”和“绅士癖”，前者令人谈虎色变，故取名“谈虎”。后者谈文艺，文艺如龙，谁都没有见过，故而可以随便谈。至于鲁迅杂文的书名更是暗藏玄机，光是这些书名就值得玩味，当然还有每篇的题目。

白石老人有诗“雨后风前好读书”。这样的千字文就是雨后风前写的。写的人花一小时写，读的人花十分钟读完，作者也不算“亏本”。之后要是还有“余音绕梁”则作者大赚。要是花上几个小时甚至几天写下的万字文章，读者不到半小时读完，烟消云散，岂不冤哉？

我听到上海人有人叫第一百货商店“市百一店”，有人叫“中百公司”，不知道其中缘由。印象里外地朋友多叫“中百公司”，大概是为了突出中国。而上海人多叫“市百一店”为的是突出我市，一个是从外边看，一个是在里面看。明代家具有一种橱被戏称为“气死猫”，还有一个名字叫“鸡笼橱”，大概也是这一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