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25日 星期一
电梯有“话”说 独活 谁持缎带当空舞 文章发表之后 一碟小菜滋味长
第14版:夜光杯 2022-11-15

一碟小菜滋味长

湘君

如果不是那日饥不择食地推门而入,我可能要永远错过这家小店了。

小店开在一条不出名的小路上,门面不大,稍不注意就错过了。装修也极普通,玻璃橱窗上,霓虹灯打出几样招牌菜名,有几分港式路边摊的味道。比起隔壁“香飘万里”的网红螺蛳粉店,它实在太不起眼了。

吃过的人大都无法准确说出小店特色,因为菜式包罗万象:港式、东南亚、本帮、川菜……你想吃的都有。菜单上没有的,只要提前预订,厨房也能变着法子烧出来。有时候客人买了几只大闸蟹,顺手拎到店里也能蒸一蒸“堂吃”。对于这种奇特的现象老板娘抿嘴一笑:海纳百川嘛。道地的上海菜浓油赤酱,味道偏甜,一些新上海人可能不太习惯,还有的人喜欢辣一点或者口味重一点……众口微调,导致看起来五花八门。“但是,”老板娘收起笑容,正色道,“家常便饭就是我们的特色。”

很多网红店开了关,关了开,而小店已顽强生存16年之久。店主夫妻当初盘下这家店,连同菜色和员工,包括洗碗帮厨的前老板岳父母也一并接手过来。两位老人在转手之后的店里又干了许多年,直到做不动了才回老家。没有开业通告,没有花篮庆典,老公做厨师长,老婆当餐厅经理,小店悄无声息地开张,润物细无声地浸入了居民们的生活。来的都是客,老板娘偏偏喜欢给客人立规矩,比如,不要多点菜,不能在店里抽烟。但也不限于此,我曾亲眼看到她追出来叮嘱客人:“爷叔,少吃点香烟,对身体不好。”老人点点头,掐灭烟头静悄悄地离开。

一墙之隔的螺蛳粉店则是另一番光景,每日人声鼎沸顾客盈门,俊男倩女排队拿号,热闹非凡。2020年疫情来袭,小店生意一落千丈,焦急的老板娘决定向螺蛳粉老板求助。后者爽快地答应了,不仅将生意经倾囊相授,还主动提出帮她卖鸡。双方联手研制出一款新品“沙姜猪肚鸡”,搭配了三种调料:红色的酸甜辣酱,绿色的沙姜味道,再加一个传统白斩鸡酱料。色香味俱全,不仅符合两家店的风格,还兼顾到新老上海人的口味,生意果然被带动起来。

同行不是冤家,是彼此的帮衬和提携。这种良好的合作关系让人很难想象之前发生过的一次“擦伤”: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因风味太过奇特,每逢饭点整条街都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异味,“螺蛳粉”自开业七八年来,屡受附近居民的投诉。2018年夏,整条街所有餐店被迫停业整改。小店无辜躺枪,被处罚不能产生油烟和任何异味,不能炒菜,煎个荷包蛋都不行。没有一句抱怨,为了生存下去,夫妻俩逼着自己改变,从“煎炒炸”往“轻油烟”发展,果断扔掉“炮台”(港式炒菜炉),再预订两个大蒸柜,重新装修厨房,打出“蒸煮炖,更健康,更美味”的招牌。但客人并不买账,听惯了锅碗瓢盆的交响曲,看惯了烈火烹油的烟火秀,品不来高山流水的寡淡矜持。而且疫情形势严峻,小店飘摇如汪洋中的一条小船。

苦撑数月,终于盼来了恢复营业的通知。小店的第一笔订单共计176元,来自隔壁小区的老客人,免除了全店“吃白板”的沮丧;之后,三三两两的订单多起来,地址都是熟悉的,还有已经搬到别处的老客人专门开车来取餐,生意渐渐有了起色。居民们对小店无声却有情的支持,夫妻俩感恩在怀,他们无以为报,只想做好一家后厨,照顾好居民的一日三餐。而对周围居民来说,尽一己之力拯救一家小店于困境,也是捍卫自己的饮食和生活习惯。

十六世纪英国玄学派诗人约翰·多恩在诗中颂道: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可以自全;每个人都是大陆的一片,整体的一部分。小店与邻店之间休戚与共,小店与居民之间风雨共担,这些珍贵的双向奔赴关系,为小店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养分,维持着强大的生命力。

从事餐饮三十余载,人到中年的夫妻俩对小店有着清晰的定位:没想赚大钱,只要付完房租水电人工有些盈余,能养活家庭就好。“我是真的喜欢做餐饮,享受这个状态,我打算一直做到80岁。”老板娘又笑了。敬业,勤恳,务实,既是做人的底色,也是经商颠扑不破的真理。我丝毫不怀疑,他们会变成未来的葱油饼爷叔和油墩子阿婆,这家小店,也终将成为这座城市中一道亮眼的烟火。

小店的名字,就叫“小菜一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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