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其尧
读到“夜光杯”上戴平女士的文章《三位大师,一帧合影》,文中有一段这样写道:“朱(光潜)先生在逝世的前三天,神态稍许清醒,趁家人不防,竟艰难地沿梯独自悄悄向楼上书房爬去,家人发现急来劝阻,他嗫嚅地说,要赶紧把《新科学》的注释部分完成。”寥寥数笔将朱光潜先生毕生致力于学术研究和翻译工作的形象生动地勾勒了出来,读后令人印象深刻。
《新科学》1986年5月由人民文学出版社首次出版,朱光潜先生于当年3月6日不幸去世,生前没能看到这部巨著问世。从时间上判断,戴女士文中说“在逝世的前三天”朱先生还拖着病体、爬到书房“要赶紧把《新科学》的注释部分完成”应该是完全符合事实的。中译本《新科学》全书669页,49万1千字,共有近160处“中译注”,注释有详有略,从数百字到十数字不等,内容涉略文史哲,极为渊博。朱先生在写于1983年的“译后记”里说,他“下定决心,动手来译”《新科学》时已年近八十。篇幅如此巨大的译注工作,对于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而言,确实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朱先生列举了翻译此书的诸多困难,首先是语言和知识面:“我既不懂意大利文,又不懂拉丁文,古代史过去在英国虽也学过(朱先生早年曾留学英国爱丁堡大学),但是考试没有及格。知道了这种情况,读者当会想象到我的艰苦处境。”所以,朱先生是从英译本来翻译此书的。其次是年龄:“加以一年老似一年,衰弱也就一天更严重似一天,往往有极平常的中文字也忘记怎么写”。不要说八十多岁的老人了,就像我这样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如果不用电脑,写作和翻译时也常常会提笔忘字。朱先生最后克服困难,终于把“这部难译的书译出来了”。
朱先生还谦逊地说:“错误必然百出,但是我在克服困难中认识也有所提高,特别是稍懂得一点历史发展的道理以及人类在社会发展过程中所起的创造性作用。”最后希望“新起的社会科学研究工作者之中终会有人肯费一番功夫,拿出一部《新科学》的较好的新译本来”,他自己的这部译本可以有助于将来的改译者,并且说“历史将会证明这不仅是我老汉垂死前的一种奢望”。读至此,不由得让人既敬佩又伤感!
《新科学》是意大利哲学家、语言学家、美学家和法学家维柯的代表作,是学界公认的历史哲学的奠基之作,对后世西方众多哲学家产生了重大影响。朱先生的中译本出版后,《新科学》在国内也成了热门读物,仅仅距首版一年不到的时间(1987年3月)就有了第二次印刷,印数是14300册。后来还不断地重印,具体数字因手头没有最新版无法统计。令人遗憾的是,迄今为止坊间似乎还没有新译本问世,我们后人实在愧对朱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