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亮亮
上世纪70年代末,徐迟的“哥德巴赫猜想”,像一道科学的闪电,照亮了当时渴望科学的中国。在此之前,一个18岁的上海青年,自学数学的时候接触到陈景润对有关哥德巴赫猜想“给出的证明(陈氏定理)”,虽然完全不清楚细节,但他认为自己弄懂了大致的证明思路。
他就是当今的大数学家张益唐。请记住这个名字。
最近,他在北大的演讲上了热搜。
张益唐成长经历的时代背景与上海背景都非常鲜明。他1955年出生在浙江嘉兴的平湖,父母亲都在北京工作,张益唐从小由在上海的外公外婆抚养。此儿从小聪慧,当时出版的《十万个为什么》,共八册。张益唐积攒了两个月的零用钱,用六毛五分买了第八册《数学》,后来又分别买了《动物》和《地质地理》,三本书看完,他发现自己对数学最有兴趣。他四五岁时最喜欢读地理书,能背出大多数国家的首都名。在清华大学任教的父亲张以进注意到儿子超强的记忆力,说“这个小人将来不得了”。真是知子莫若父。张以进1991年病逝,未能看到儿子不得了的时候。
由《十万个为什么》引发的兴趣,被娘舅的朋友姚先生进一步激发了,每一次姚先生来做客,张益唐就缠着姚先生请教。13岁的时候张益唐被父亲接到北京,在清华附中读了一年多,父母被下放,张益唐又回到上海,继续自学数学,在旧书店淘到“文革”前出版的数学书如夏道行的专著;再回北京,由于父亲的“历史问题”未能读高中,遂常常到西单书店看华罗庚的《数论导论》,因为他买不起。大数学家的数学基础,就是这样自学建立的。后来他进工厂当工人,迎来了改革开放,参加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次考试,就考上北大数学系。毕业后,丁石孙校长推荐他赴美留学。
关于张益唐出名前在美国的求学、工作和生活,简言之就是诸事不顺,没有得到教授的推荐,没有任教和研究的机会,为谋生做过各种工作,但从未放弃数学难题的研究。他属于上海人那种“独头”性格,专心致志于自己的数学王国探索。得到在美国的北大校友的帮助,张益唐后来在大学数学系担任助教,生活稍安定,在48岁的时候与孙雅玲结婚。他的“灵感闪电”是这样来的,有篇文章记录了这样一个细节:
“2012年7月3日那天,在朋友齐光家的后院,张益唐没有等到梅花鹿。
他漫无目的地转悠着,又陷入了沉思当中。
而就在那一刻,仿佛一道亮光照进黑暗,使得蜿蜒的小径变得清晰起来。他忽然想到了证明的方法——他脱口而出:Why not?(为什么不?)
他非常肯定,这个方法是有效的。‘我明白了数字、方程一类的东西,虽然很难说清到底是什么。’张益唐说,‘有时候感觉非常奇特。可能是数字、可能是方程,也可能是幻觉。我知道还有很多细节有待填补,但我想我应该可以作出证明了。’
想到这,他就回屋了。张益唐没有把那一瞬间的顿悟告诉任何人,因为他知道,这离完成整个工作,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从科罗拉多回到新罕布什尔大学后,张益唐用了半年的时间,完成了论文,其中还花了几个月,对论文做了系统性的检查。
到最后,他非常有信心,他的论文是正确无误的。”
2013年4月17日,张益唐把论文正式投到《数学年刊》杂志。论文题目是《素数间的有界距离》。世界权威的这本年刊,以异常的速度通过审核,发表了这篇论文。由于张益唐攻克了朗道-西格尔零点猜想,被认为是当代最伟大的数学家(至少是之一)。
从此张益唐的人生轨迹当然不同了。喜饮葡萄酒的他笑称,以前只能喝4美元的葡萄酒,现在可以喝10美元的了。
相隔多年之后,张益唐回到上海探望母亲。2013年论文发表后,受中科院的邀请,张益唐回国了。张益唐的妈妈和妹妹,时隔25年后,终于见到了他。据记载,那天是他妈妈83岁生日。令人意外的是,见面时,没有呼天抢地,也没有眼泪,老人家很淡定。
“儿子,你回来了?”
“姆妈,儿子回来看你了。”
“益唐,你回来姆妈就放心了。身体好吗?”
“姆妈,我身体好得很,一点病都没有。”
“让姆妈看看你,嗯,我儿子没有瘦,也没有老。”
平平常常的对话,好像张益唐只是出了个短差,又回家了。见面后两个月,张益唐的母亲就去世了。
张益唐喜欢武侠小说、俄罗斯文学与古典音乐,特别是贝多芬的作品。他形容自己的经历,引用了杜甫的诗句:“庾信平生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