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疼我的人

刘伟馨

日本影片《鸢》，根据重松清获奖小说改编。小说已出中译本，书名译为《世上最疼我的人》，这是儿子对父亲的书写。小说曾被两次改编成电视剧，搬上大银幕则是首次。

电影用儿子小旭的旁白，来串联故事，尽管老套，却是显示父子关系最为便捷的方式。电影开始的场景是昭和37年（1962年），经过平成，最后到令和元年（2019年），几十年的时间，父子情深浓缩成一段难以忘怀的记忆，并被影像永远定格下来。

影片的主要故事场景——濑户内海边备后小镇街景，拥挤的店铺、各式各样的店招、人们的亲和关系，让昭和年蒙上一层怀旧的色彩。父亲阿安，照小旭的说法，是“镇上的风云人物”。他是一个运输公司的司机，开车进狭窄的街道，人们纷纷避让，尽管酒馆老板娘夸他男人味十足，后来我们会看到，其实，他脾气暴躁，常常喝醉酒，和人打架，比如在酒馆，和社长一言不合，就把他推倒在地；即使妻子临产，还在产房前和人干了一仗。扮演阿安的是阿部宽，他粗野莽撞，却也会在妻子和后来出生的儿子面前，变得柔和。小旭说：“父亲出生后不久，祖母就因病过世，祖父丢下父亲不闻不问，父亲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一面。我母亲也因为原子弹爆炸失去家人，无亲无故的两人最后结了婚。”孩子出生后，有一个海边场景，沙滩上，小旭用沙子堆成一座小山，像所有父亲一样，阿安夸儿子有天分，将来会是一个艺术家。

小旭的画外音说：“这是我父亲的故事，也是父亲与我的故事。”母亲因为保护儿子，被仓库倒塌的箱子压死，父子俩开始相依为命。电影设置一个感人的镜头，起先阿安自责：“要是我没被生下来，要是妻子没跟我这蠢蛋结婚，她现在就会活得好好的。”药师院的老和尚，让阿安抱着儿子，在下雪的冬夜，取下盖在儿子身上的毯子。老和尚对小旭说：“你爸这样抱你，你的脸和肚子会温暖，不过背部会冷，要是你妈还活着，就会抱着你的背，这就是父母双全的孩子会感到如此温暖。如何背负这股寒冷是你这一生都要面对的课题。”然后，老和尚把自己的手，还让其他人的手搭在小旭的背上，说：“当你感受到寒冷，所有人都会像这样给你温暖。”这时的阿安已泪流满面。老和尚又对阿安说：“悲伤像雪，落在地上，会越积越多，不过若是大海，不论下再多的雪，都会默默地吞下肚。”当人们要求阿安笑一个，此时，阿部宽带泪大笑的表演，着实让人动容。

电影选取不同阶段表现父子复杂关系：因为同学扯坏母亲照片，被小旭推倒在地，老师不赞成这种行为，父亲却赞扬孩子“了不起”；中学时，小旭因为惩罚棒球队学弟，挨父亲打，面对儿子的责难，父亲自虐式地对自己抱以老拳；小旭被东京的大学录取，父亲明明内心欣喜，却因儿子不让他陪伴，不准儿子回家；大学毕业，小旭爱上大他七岁、离婚又有孩子的出版社同事，父亲冷脸相对，老乡的激将法，让阿安说出心里话，其实他是赞同的。父子间，小旭敏感、细腻，把对父亲的爱，隐藏在书信、文字中，以后成了一名作家；而阿安，把全部的爱给了儿子，面上却会粗暴、冷漠，甚至说出绝情的话。儿子出生时，大家说：“鸢生了一只鹰。”最后阿安和小旭共同扛神轿，大家说：“这不是什么鸢生了鹰，父子俩都是老鹰。”而邻里乡亲，共同促成了他们在天空飞翔。

电影最后的镜头，父子俩在家乡的海边聊天，小旭让父亲去东京和自己一起住，父亲说：“我如果不待在这，你们就没有地方可逃。状况好的时候，忘掉家在哪也无所谓，但如果觉得痛苦，只要想到还有地方可以回去，就能够继续拼下去。”阿安让人相信，父亲永远是孩子的后盾和避风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