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了也要爱（下）

叶奇 摄

编者按：

有很多人认为，人到老年已没有什么爱情可言，最多也就是互相陪伴和照顾，但爱情是不分年龄的，老年人仍然有着对爱情的渴望，爱是孤独的解药，也是对心情的滋润。老人们携手相伴，把自己走成了一道风景，享受最美的夕阳爱情。

孤独解药

黎锦

每次跟闺蜜阿云吐槽老公，她都劝我：夫妻拌嘴算个啥？老来就是伴呀，哪像我，连个能吵架的人都没。她这样一说，我就揪心，想想她单身多年，每日形影相吊，赶紧安慰：有我呢，老了我陪你。她扑哧笑了：“你家那位该找我要人了。”叹了口气，她又道：“我注定是孤独命吧。”

前些年，我在朋友圈中为她四处搜寻男友，均无果。谁知，两年前的一次歌友会上，竟挖宝般挖得一枚宝藏单身男——黄老师。彼时，黄老师刚退休，模样极后生不说，还英俊儒雅，温和有礼，更兼一把迷人的好嗓子。我把黄老师唱歌的视频发给同样爱唱歌的阿云，果真将她迷住。两人加微信后，相“聊”恨晚。于是，黄老师一路向北，奔走千里，与阿云一见钟情，情投意合，便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在既往婚姻中饱受伤害的阿云，第一次体会到一个上海男人的体贴入微，从此，三餐有人记挂，晚归有人等候……

她随他来上海，此前孤单的他没心情收拾的家，被她的巧手打理得井井有条。当身着她精心搭配的行头再次出现在歌友面前时，他像是换了个人，容光焕发。

去年，她的老母亲查出癌症，他陪她回家乡共同侍奉。老人临终前，他紧握住她的手做出一生承诺，让记挂女儿终身大事的老人了无遗憾地离去。

年轻时不懂爱情，现在你问我什么是爱，我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只知道，我离不开他，他也离不开我。阿云是这样告诉我的。

现今，两人如候鸟，往返于阿云的城市与上海之间，无论一起散步、唱歌，还是远途游，形影不离，手牵着手。两个曾经孤独的人，成为了彼此孤独的解药。

执子之手

景岚

市郊小镇上，耄耋之年的父母成了一道独特风景，这是邻居说的。何以成为人们口中的风景？大概是他们颠覆人们的观念，“牵手”走路十多年，从最初让人们侧目到引来无数羡慕的眼神。

执子之手，这不是父母浪漫，而是在十二年前，父亲突然中风。母亲心急如焚，她守在病床前，为父亲喂水喂饭，擦身按摩，轻声细语地鼓励他……在母亲细心的照护下，父亲神奇地恢复起来，但此后走路却时有不稳。从此，80多岁的母亲寸步不离父亲，生怕他走路摔跤。她牵着老父亲的手，到街上走路健身活动，这一牵手就是十年。

一次我问母亲：“妈，您爱爸吗？”母亲淡淡地说：“这就是爱。”2019年，父亲第二次中风，生命岌岌可危。兄妹们担心母亲的身体，希望她回家歇着。插着各种管子的老父亲却用微弱的声音说：“别让你妈走……”母亲也不顾高龄，执意陪在父亲的身边。那一幕，我们都忍不住鼻子发酸……

母亲照顾病中的父亲，就像照顾婴儿一般，夜里小便她要去接，还要变着花样做营养餐，端水喂药、洗脚搓腿、洗澡理发……她都亲力亲为。半年后，父亲再次奇迹般地好了起来，只是耳朵和眼睛越来越差。母亲又成了父亲百般依赖的“耳朵”和“眼睛”，她贴近父亲的脸颊为他读报、讲电视里的节目、念手机里的信息。

如今86岁的母亲又牵着90多岁父亲的手，漫步行走在街道上。银丝被夕阳照亮，背影依然挺拔。“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母亲一辈子付出，诠释的就是这份不离不弃、超越一切的爱。

“年轻”的情愫

朱立夫

“‘野餐’吗？”我问。“嗯！”老婆答。我雀跃，支开木桌，摆上餐具，拉上小板凳。她端上热腾腾的炒青菜、红烧肉、炖鸡汤。青菜久违了，让我食欲大增，两口青菜下肚，我夹起一块肥肥的红烧肉。“好吃！”我由衷地夸道。

还记得居家抗疫时，我最爱吃的新鲜青菜曾断档，幸好后来有了团购，但足不出户，难免憋得慌，内心却有了安全感。过了几天，又忽然觉出几分妙来。儿子、女儿，孙女、外孙都不来相扰，平白创造出一个婚后四十多年未曾有过的老两口独处的机会，真是千载难逢。二人世界，她还是忙碌，但她说，习惯了。退休前，作为单位财务骨干，很忙；作为家里顶梁柱，也忙。退休了，忙儿女、忙孙辈。老人病重期间，住院服侍、在家照顾忙，直到去年四月老人病故。从那之后，她忙碌的重心有所转移。我买菜，不是贵了就是没选好。我洗碗，横竖看不顺眼，索性把家里的活一一揽下，她才觉得完美。我戏称这是对老头的“娇生惯养”，她也不睬，只是忙碌。

阳光映照在脸上，加上热腾腾的饭菜，两人的额头显出微汗。我“发明”了在阳台上用餐，既晒了太阳，又可以观赏窗外的景色，还笑称其为“野餐”。她虽批评我夸张，也难掩赞同。确实，窗外人工湖畔水光潋滟，垂柳摇曳，新叶葱翠的银杏树上鸟儿尽情啼鸣，艳丽的杜鹃恣意怒放。美食伴美景，这“高层野餐”，分外受用。

如今，在小区内散步，不管人多人少，她都会伸出手来，与我相牵而行。那双牵了四十多年的手，已经被“忙碌”揉搓出明显的粗糙。握出几分温润时，凭空生出些许年轻人般的情愫……

爱情归宿

余荫椿

2020年,我和老伴迎来了“钻石婚”。六十年前，没有海誓山盟，也无花烛洞房，我俩把各自的被褥用品搬到一起,便组成了一个家。从此，两颗心连在一起，携手人生二人行。风风雨雨，一路走来，虽然生活清苦，却也怡然自得。如今，当年家徒四壁的二人小窝，也已经营成四世同堂的幸福大家庭。儿孙绕膝，尽享天伦之乐。

都说夫妻是缘，无缘不聚。然而，夫妻的情缘也需经历洗礼。当年我刚满二十，她比我长四岁，现今称之为“姐弟恋”。所以，年轻时在生活上都是她照料我这个小弟。后来有了孩子，她更是为家操尽了心。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们一起变老,如今都是耄耋老人了。老伴患有多种基础病，子女又不和我们住在一起，生活上理应轮到我多照顾她了。平时，除了洗衣洗菜等轻便活，其余家务我全都包下了。邻居们常对老伴打趣道：“褚阿姨侬真有福气。”老伴虽不言，脸上却泛起幸福的微笑。

去年老城区改造，我们家动迁，出行要靠电动车代步。每次出门,老伴总要关照我“开慢点”“早点回来”。虽是一声轻轻的叮咛，却是一种爱的流露。有一次傍晚，我外出回家时发现大门虚掩着，正在疑虑，只听老伴大声招呼：“回来啦，哪能那么晚啊？”原来，那天我出门时间长了点,老伴就一直站在窗前焦急地张望等候，当发现我到了楼下，马上为我打开了家门。此刻，看着老伴如释重负地迎上前来，我顿觉老年夫妻的爱情归宿，就是这样朝朝暮暮的相依相伴。

因为我与老伴都腿脚不便，每次做核酸，我俩都是手搀着手慢慢地走向检测点。我当她的扶杆，她做我的拐棍，携手移步在夕阳下，把自己走成了一道风景。

这就是爱

徐根飞

今夏酷暑，我一直在老家给91岁和92岁的岳父母当“警卫员”。乡下要比城市凉快多，怪不得这对结婚72年的“二宝”老鸳鸯不肯住商品房。

老夫妻俩，恩爱如初，岳父喜动，岳母喜静，除了耳背，从无大病。夫妻偶尔吵几句，从来不会动手。吵也是暗吵，过夜就忘掉。

岳父很少发火。当年提倡一亩一户一头猪，他是养猪能手。养了一头洋猪，一米多高的猪栏，这头猪也能跳出跳进。130多斤要“杀出白”了。翁婿两人愣是绑不住它。岳父随手抓起一把锄头，锄头正中猪屁股。后来这头屁股受伤的猪，好吃好睡，日长夜大超200斤。这是岳父发的最大的一次火。他经常把此事当故事讲给我的孙辈们听。

岳母会发闷火。当年计划生育，岳父是老党员，带头绝育。两月后岳母说怀孕了。岳父立马赶到医院责问做手术的医生，医生说这很正常。岳父知道理亏想道歉，岳母发闷火了，当天没给他做饭，闷了好几天。后来生下绝处逢生的五妹。

如今，老夫妻俩还能穿针引线，相互剪指甲，搓背洗脚。岳父的老光头和岳母的齐耳白发，都是老两口的杰作，弄得头头是道。夜幕降临，明亮的路灯下，两把折叠躺椅并排摆在井水刚浇过的场地上，相濡以沫的老两口开始纳凉。

岳母不愿打疫苗，说是90多岁了，又不出去，不要浪费国家铜钿。老岳父做了思想工作，岳母就撸袖了。前阵子，区里给90岁以上老人送来食品，有白木耳、菊花茶、大麦茶、绿豆等九样，寓意健康，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