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炽越
很多事情的领悟,或与年龄有关。那就是所谓的“懂”,你能听到父母亲内心的声音。
很多人很晚才理解,在父母的担心中,饱含着他们深深的爱。
我在机关工作,时有出差,每次飞机落地,总要给父母报个平安。那次乘夜航去武汉,抵鄂后,已近半夜,我倒头即睡,忘了给上海拨个电话。
我睡下后,600多公里外的上海,我父母亲却忙开了。他们先打电话给儿媳妇,得知未收到报平安电话,随即拨通了我机关值班室电话,值班员回复不太清楚。他们几经周折又查到了武汉机场的电话,询问晚上沪鄂航班是否安全抵达。机场方面告知,一切平安,两老才安然入睡。
我回上海后,两老并未说起电话之事,还是那天值班的同事,偶然与我提及的。母亲不慎说漏嘴,讲了打电话给机场之事。有一次与父亲闲聊,我问他,你本事蛮大的,查得到武汉机场的电话。父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但当时,我在他的笑容中,并没有读懂父母亲为儿女的那丝担忧。
父母深藏在心中的寂寞,你很难轻易察觉到。母亲晚年后因腿脚不便,视力减退,下楼下得少了,电视也很少打开。有一次,我见母亲在埋头画画,画的都是小鸟小鸡小鸭,家乡的老宅河流和树木。我称赞母亲画得真好!母亲边画边说,闲得无聊打发时间罢了。
母亲离开我们后,在整理她的遗物时,却发现母亲将所画的画,全部保存在一只旧信封里,共有几十张之多。在数着一张张画时,我后悔,我不懂母亲一笔一画画画时的寂寞。
有时候,在父母倾诉中,隐藏着深深的焦虑。父亲与我比邻而居后,很快就融入了社区,参加了老年京剧社的活动。后来,我发现父亲不去京剧社了。听母亲讲,才知父亲在唱戏时,与京剧社的个别老人,在唱腔上有了分歧,进而产生了矛盾,赌气退出了京剧社。
一个周日的下午,父亲与我聊起了社区京剧社的事,我劝他不要太在意。谁知这以后的几个晚上,父亲几乎每天都要拉着我说京剧社的事,每次讲的内容没什么差别。有一次我对他说,以后不要再讲了。
后来,父亲果真不再讲京剧社的事了,只是情绪有些沉闷。没过多久,父亲被诊断出患了失智症。每当我陪他去医院诊治时,我都会想起他向我倾诉京剧社的事。如果让他把心中的郁闷全部说出来了,或许这个疑似的诱发点就不存在了?我自责,我没懂父亲宣泄焦虑的心思。
去年,女儿拍沪牌成功,妻子为之高兴。我对妻子说,以后就多了一份担心。好几次,他们驱车去市外旅游,约定好的报平安微信,往往未能及时到达。妻免不了会有些担心,我说年轻人不懂父母的心。
如今自己老了,有时会想起那年父亲夜半急电武汉机场询平安的往事。那种被惦记的感觉,虽已过去30多年,心里仍有些暖暖的。
也许,父母的很多心绪,只有到自己年老了才会懂,比如担心、寂寞和焦虑等。抑或,这是亲情代际沟通上的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