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场徜徉曲

南畈

邯郸路靠近大柏树有一个很有名的菜市场。这里的菜品种多、新鲜、价格便宜，摊主们服务态度也好，因此，我经常去。

从靠近大柏树的入口进去，两边是熟食和土特产窗口，有上海人爱吃的山林大红肠、七宝羊肉、白斩鸡、熏鱼。进入菜场，拥了一簇人，是买宁波水磨年糕、七宝方糕、贵州风味酒酿的。前面分别是五长条摊位，蔬菜、鲜肉和水产，左边还有六长条的摊位。一对夫妇在这里卖了十多年黄鳝，划鳝丝、刮鳝背、切鳝筒，动作娴熟，态度和气。人声嘈杂中，听到一个洪亮的男子声音：“来，兰州的西蓝花，刚刚空运来的，保新鲜。专门为上海人服务。来，云南的芸豆、无筋豆角王。来，东北的油豆角。保新鲜！”听得出，今天他心情不错。

在线下，买卖之间会有最直接的带着心情的互动。如果生意好，摊主是笑着称重、报钱、收钱的，6角的零头，收5角。看到摊主笑着忙碌，虽说卖的是白菜、青菜、卷心菜，挣的是小钱，但你可以感受到那份快乐。心情好，话也会多。我问，西红柿哪里产的？摊主是个年轻的女孩，回答说，海南。为什么这样硬？不硬不行，你捏一下，他捏一下，太软，怎么卖得出？再说，我们是几千斤的进货，太软的，不好。能生吃吗？我又问。能，我就经常生吃。

菜场里其实不乏青春的身影。暑假寒假或者双休日，你可看到一些摊位上有大学生、中学生、小学生模样的，在帮父母。这是这些父母最轻松愉快的时候，他们可以在旁边看看手机，或者与邻近的摊主聊几句天。来帮忙了？我问这些见习生。嗯。戴眼镜的大学生推一下眼镜，脸上露出少许羞涩。小学生模样的回答得清脆，是的。明眸清澈，与你对视，一边给菜、报钱，一边收钱、找钱，动作敏捷。他们，在老年人的迟缓蹒跚和中年人的急促沉稳中，增添了青春的气息，给菜场带来别样的人气生机。

有一幕我印象特别深。夏日里，外面骄阳如火，菜场内没有空调，只有电风扇，闷热难当。许多白发苍苍的买菜人，穿着汗背心、老头衫，浑身汗湿汗味的。蓦然间，一对年轻夫妇，都有着高挑匀称的身材和特别精神的脸面，笑着说着走近。男的拎着刚买的新鲜排骨来买萝卜，女的穿着牛仔短裤和无袖短衫，充满青春活力的富有弹性的光洁皮肤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汗珠。年轻人经过，仿佛清风扑面，令人精神为之一振。当然，这样的机会并不多见，我多年的夏天中也只遇到过一次，毕竟年轻人更青睐于价格与环境相称的较高端的生鲜超市吧！

但这样“草根”、性价比高的菜场，依然是无数老百姓更爱去的地方。人气足到什么程度？我母亲也去过这个菜场，说，好像过年时家乡的戏文台下。我的家乡过年照例会有戏文，越剧、绍剧，人挨着人、挤着人。进得菜场，你就得很有耐心，小步前行，因为前面左右都是人，而且，又多是年老的人，有的还推个购物车。你可别小看了这些年长的阿爷阿婆外公外婆。尽管衣着朴素、貌不惊人，可其中说不定就有附近的复旦大学、同济大学、上海财经大学、岳阳医院的老教授，或者是什么研究所的老专家。我学开车时就想，性格暴躁、性子很急的人在学开车时，倒是可以安排到这个菜场内行走，专门训练耐心和克制能力。

这里的摊位基本上都明码标价，不过，有时候也会碰到这样的事：你挑了一家的菜，称好了分量，付款时才发现，或者，摊主提醒你，价格看错了，比别的摊位价格要高一些。比如，你以为是2.0元，可仔细一看是2.8元，那2字又大又醒目，8字则又小又不起眼。这时候，你会笑着说，那8字没看到。一分价钱一分货，摊主跟你玩眼力呢！有一次，一位上海阿婆对摊主说，你的菜价，怎么都是4？四块四、一块四的。上海人平时说钱数，多把“元”说成“块”的。一元四角，上海人发音念“一块四”，在普通话听来成了“一块死”。没想到这位上海阿婆对菜价会有这样的联想，我在旁边，差点笑出声。摊主是位年轻的外地妇女，只见她一边笑着帮阿婆称量收钱找钱，一边说，阿婆，“四”没有什么不好呀。一年四季、四季发财、事事称心，都是吉利的呀！一串话，把阿婆说乐了：小姑娘，侬倒蛮会讲闲话。

可以的话，就去线下买菜吧！在这里，你可以体会许多生活味道，可以收获许多生活道理，可以欣赏白发苍苍的慢三步、青春动感的小步舞曲、活力十足的进行曲……这是生活的套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