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24日 星期日
关于时间 我拍海上日出 外婆的鬏 与钱老的一段情缘 晚来天欲雪 菜场徜徉曲
第15版:夜光杯 2023-01-10

外婆的鬏

邱根发

我至今记得外婆头上的鬏,扎得很紧,卷绕起来,很繁琐。

听妈妈说,在她才14岁的时候,外公就过世了,三年困难时期,外婆在乡下,没有粮食吃,就到上海来了。我印象里,外婆裹着小脚,走起路来是颤颤巍巍的,脊背微微弯曲。有一次,我在外面调皮打架,邻居来告状了,外婆不但不帮我说话,反而批评我,说要告诉妈妈。我怕妈妈回来生气,就听外婆的话,乖乖地在家做家务,生起了煤球炉。门口有昨晚从煤球炉子倒在地上的煤球灰,我用手把外面的一层煤球渣灰剥掉,掏出里面有些没有烧尽的煤球放在畚箕里,倒在煤球缸里,然后用自来火把纸张点燃,再放些小木块,等木块烧着了,再把煤球放进去,不一会儿,炉子就旺了。外婆表扬我说懂事情,真能干活,还抚摸着我的头说:“这个小乖乖。”外婆表扬,我就更卖力了,又接着去把地扫干净,再把刚才倒入煤球缸的煤球,放些水搅拌一下,到晚上还可以用来封煤球炉子。那时候的小孩,会的其实很不少呢。

外婆烧粥,我看到她在粥里倒了烧菜的油,烧好之后,上面一层薄薄的“粥赢汤”,加上油的清香,表面油黄色,特别好吃。但外婆总是自己不吃,先给我们吃。晚上妈妈下班了,我就问,外婆为什么这样烧粥。妈妈说,外婆在乡下生活很苦,她把油放进粥去,大概是在很长时间没有吃到过油吧。

困难时期过去以后,里弄居委会干部经常有人上门调查户口。外婆虽然户口在上海,但是怕麻烦我们,就回乡下去了。临走时,外婆为我们把脏衣裤洗好,破的地方补好,整整齐齐叠好放在一旁,还把我喜欢玩的弹子悄悄地放在我手上,我感觉她手上筋都爆出来了。她舍不得离开我们,一夜间,头发白了许多。想到外婆在家时,我又不懂事,常常惹事,引她生气,真是不应该。

外婆回到乡下不久,我就听妈妈说,外婆过世了。妈妈流泪了,眼睛红红的,还去邮局寄了10元钱到乡下去。我很伤感。外婆真是可怜,连自己的名字也没有。外婆原来姓李,出嫁后,随外公姓,记得户口簿上写着,姓名:支李氏。

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弄堂里流传的老民谣:老外婆的鬏,滑溜溜,滑到大世界,家里洗洗当锅盖。外婆的鬏滑不入大世界了,已经滑入到天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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