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建民
寒冬,进混堂或浴场泡澡、蒸桑拿的那份舒爽、享受,大家,尤其是老浴客都有感受。去年我曾在“夜光杯”上写过混堂,这次重点来说说老浴客。
何为老浴客?从字面不难理解,就是经常进混堂泡澡者。泡澡者互称浴客,浴室里搓背和跑堂者也那么称呼他们,这是约定俗成的称谓。与球友、牌友、文友等不同,相熟的泡澡者也只称浴客,而不称浴友,或许就是为了与某个同音词划清界限。当然,老浴客都混熟了,互称老李、老王、老赵等为多,搓背、跑堂师傅也是那么称呼他们。
老浴客一年四季都喜欢泡澡,但数寒冬时的泡澡、桑拿味道最浓,泡的时间长,感觉更爽,这是气温下降后额外获得的幸福感。皆说幸福感从比较中来,这个哲学命题,放在浴场更妥帖。
老浴客以银发族为多,他们忙碌了大半辈子,而今退休了,拿着一份不比一些打工族少的退休金,再有着厚实的老底子依靠着,有闲钱,有闲暇,平时进混堂泡个澡,自然是少不了的享受。
因为去浴室频率高,浴客间自然而然就相熟了,也就有了交流和互动。试想,大家都赤条条地或泡在热水里,或枯坐在桑拿房的木凳上,大眼瞪小眼,想不交流也难啊。浴客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做什么的都有,大家赤条条地氤氲在热腾腾、雾蒙蒙的氛围中,糊糊了身份,相处融洽,相谈甚欢。我在浴场就遇到过低调的上市公司的当家人,也见识过拆迁暴发户挂着粗金项链,戴着自称数十万的防水名表泡在热水中的张扬……
浴客交流的内容颇丰富,不过,在赤条条地相望间,还是交流健康方面的内容为多。通常人们患病后,尤其是承受过大的手术后,会有病耻感,但这在浴客中倒没有。非但没有,有不少人还专门指着平时不会外露的刀口,向浴客述说病情之痛和康复的良好;大家也会尽力把自己掌握的医学知识或认识的名医和信得过的专科介绍给他。
浴客交流的热点会随着时事、社会的变化而变化,天下大事、国际国内形势都会第一时间在热气腾腾的浴室传播;浴客讨论的话题颇广,天文地理、古今中外,都谈,但很少谈文学,毕竟文学太小众,但也有例外。一次有浴客说夜报上有篇写老底子混堂的文章老有米道格,问我看过吗?我只能回说,回家找晚报看看,我不能自说自话地说那篇文章是我写的,那样反倒无趣。
老浴客很重情义,相互聊得投机后,会互留手机号,加微信,浴后的联络、小聚是常有的。某次我顺路拜访一位开公司的浴客,那位浴客高兴极了,立马放下手头的工作,驾车带我去了一家规模很大的浴场,我俩开开心心地泡澡、桑拿,之后又在浴场用餐,不亦乐乎。
老浴客与搓背和跑堂师傅都很熟,也感谢他们的服务,逢年过节,老浴客会给搓背师傅等送上诸如水果、烟酒、糕点等,我也会随众在除夕前奉上小红包,聊表心意。
老浴客相互间都会有一份心照不宣的惦念和牵挂,譬如说某段时间未见某老浴客了,便会向搓背师傅和服务员询问情况,如知其身体尚好,是去外地小住了,大家就会“噢”一声,放下心中的牵挂;如果师傅说,“他啊,摔了一跤,躺在床上三个月后,‘走’了”,大家便会叹一声:上次看到他泡澡还是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啊,嗳,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生苦短,岁月无情啊……
浴场、混堂,其实就是一个小社会。与大社会不同,这里也许可以说没有凉薄,只有温暖。这点,老浴客感受尤深,也最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