岗哨，在半山腰

俞富章

45年前，我来到嵊泗列岛的泗礁本岛当兵，连队坐落在石柱村的山岙子里。连队有三个岗哨，一个在连队营区，一个在半山腰，一个在石柱山的岸炮阵地上。半山腰的岗哨，是为一座弹药库而设置的。弹药库是沿着山体用石块垒起来的，看上去只有半座房子，这半座房子却是与紧贴着的山体连成一体的，一看便知，弹药库深入在山体里面。

第一次上山站岗，是班长带哨的。新兵刚到连队，站岗都由老兵带岗。这是熄灯号后的第一班岗。熄灯号吹响之前，班长就带我上山了。晚上的山是最黑的，没有手电筒，而且也不允许带手电筒。第一次夜间走山路，心里无底，一脚高一脚低，有点慌张；我紧紧地跟在班长的身后，小心翼翼地往山上爬。黑暗中听到有人喊“口令”，班长回答“黄河”，那一头说“长江”。口令对上了；岗哨到了。那位站岗的战友也是老兵，班长认识他，我还不认识。他俩简单说了两句，老兵便在夜色中下山了。

班长告诉我，我们哨位身后的这座山叫虎头山。山顶上还有一个高炮连和雷达站。前方是石柱村，左边是石柱沙滩，右边翻山过去是马关镇，师部就在那里，山后是基湖村，走过基湖村再翻过一座山是嵊泗县县城。因为是夜间，夜色很浓，班长描述的景象后来在我白天站岗时看清楚了。

白天在弹药库站岗，是一件比较轻松愉快的事情。平日里，天天忙着训练，是无暇顾及营区周边的环境的，而轮到在山上站岗的时候，拥有了两个多小时的“闲暇”，既可以在哨前的平台上悠然漫步，也可以静静地欣赏海岛的风光。山上的植被多为松树，松树上结着乒乓球大小的松果，树干不高，叶为针状。松树林里还时不时地有松鼠出没。站在半山腰，居高望远，视野开阔，既能欣赏山脚下渔村风光，也能凝望石柱沙滩，还能远眺一望无垠的大海以及远方公海之上的船舰……

夏季的海岛，多台风；有台风必有暴雨。大风大雨，哨位上却永远有坚守的士兵！第一次风雨中上山站岗，是在半夜。正是台风经过之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雨衣穿在身上，不断被掀起，几乎穿不住。夜间爬山已经不易，风雨中的山路更不好走了，雨水沿着山路似飞瀑一般奔涌而下，每走一步，艰难而危险，需要十分留心。那次，我还是不慎滑了一下，摔倒在了路边，雨水泥水都流进了雨衣中，好在随身携带的步枪没有摔坏。到了岗哨，这台风裹挟着暴雨，愈来愈猛烈了，远处，风高浪急，波涛汹涌澎湃之声震耳欲聋；近处，山上的松林里发出的咆哮声一阵紧一阵，有一种连松带石都要被卷走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班长曾说过：恶劣的天气，也是岗哨面临威胁的时刻，敌人会利用这个时机来破坏，必须特别保持警惕。这种话如今听起来有点危言耸听，然而，当时我们是海防前线，是要塞阵地！风雨中，我的眼睛和耳朵也越加警惕，手中的枪握得更紧了！

半夜三更在半山腰站岗，会让人孤独想家。半夜的山既黑又静，静到可以听到松林间鸟的行走，可以听到远处海浪拍崖的撞击，可以听到山下营房里战友们熟睡时发出的鼾声。这般安静的夜，不仅让人产生寂寞感孤独感，而且特别会想家。那一天，皓月当空，又圆又大，仿佛举手可以触摸，只是手还没摸到月亮，心里便想起了家乡那一轮明月，想起了劳作着的爹和娘，想起了爹妈做的南瓜饼。想着想着，眼睛愈来愈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