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入者

简媛

站在嘉峪关英雄广场的时候是黄昏。说是黄昏，其实已经过了夜里九点，可在这里你觉得正是黄昏，强光已经褪去。广场上有音乐有舞蹈，吸引我停驻不前的是一位跳新疆舞的男士，他如同一个韵律的掌控大师，用身体舞蹈起伏、变化，他传递出的生命之美具有极为强烈的感召力。

我要去距离市区二十公里远的讨赖河大峡谷。的士是在路边临时拦下的，司机是位年近六十的大哥。他问我从哪里来，今天准备去哪里玩。我在心里拒绝回答一个陌生人的提问。信任他的那刻与“父亲”这个词有关。当他说他还过两年就六十岁，考虑到小儿子还没有买房子，再坚持开两年的士，然后就回乡下种地去了。车行驶在去讨赖河的路上，窗外能看见一眼望不到边的戈壁滩。这份辽阔给了我这个来自楚地的女子勇气。我告诉他我今天的行程。话音还没有落地，他立马哈哈大笑，说我的行程路线没有设计好，走了弯路。多么质朴的提醒，我看着他，如同看着这里的土地、山脉，他们呈现出同样的赤诚。

讨赖河大峡谷距离天下第一墩只有几百米。悬崖峭壁、几十米深的沟壑，一道天蓝色的河水，弯弯曲曲，通向天际。站在这里，一种难得的抚慰从胸口潜入心灵深处。那些积攒在灵魂里的喧嚣、丑陋、伤痛在这里洗涤般放空。多么真实又虚幻的体验。无法想象我正站在这里，眼前是广袤无垠的戈壁滩，那道神奇的大裂缝是天空和地面的呼吸通道，河流变成血脉，而远处雪山与天空相接成为河流的来处与归途。不是吗？远远看去，河流从雪山上来，逶迤向前，一直流到天际。

我背着包，一个人独自行走在这辽阔的戈壁滩上，我感觉自己变成一粒沙尘，安静、卑微。如同一个闯入者，我放轻步伐，几乎不开口说话，仿佛开口也是一种打破。我看向这里的一切，包括天空，雪山，戈壁，峡谷，河流，黑鹰，以及那些鲜活的荆棘，它们同样也看向我，我们之间的对话正在进行，我的说出和他们的听到都保持一种虔诚。原来对话可以这样安静、无声。在我没有来过戈壁滩之前，这是我生活的城市无法给予我的力量。我像一个突然开悟的孩子，身子变得轻盈，似乎风在吹着我向前，我感觉我就要被风吹到天空和云相接了。云在这里，变得多情与富有，它们变幻出各种形状装饰这里，而这里的一切都属于云，它们的流动与堆积，都只为这辽阔的戈壁滩呈现，而这辽阔的一切都是云的舞台。

嘉峪关市西面十公里处，有一个湖，名叫黑山湖。如果在夜里，你一定会产生在火星上发现湖泊的幻觉。而我更愿意把它当成一个脚印，我猜想，一定是贪恋这美景的仙子下凡来，湖水是她告别时流下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