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亦谐
二十年前第一次赏樱,是在京都八坂神社旁的圆山公园,公园里那棵树龄长达200多年的枝垂樱,缀满粉色花朵的枝条垂挂着,风姿楚楚。樱花原产于喜马拉雅山脉。据记载,秦汉时期樱花已在中国宫苑内栽培,唐时普遍栽种于私家庭院。白居易诗云:“亦知官舍非吾宅,且劚山樱满院栽,上佐近来多五考,少应四度见花开。”樱花传往日本后品种不断增加,山野中自然生长的樱树有上百种,人工培育的园艺品种则多达两三百种。
国内赏樱胜地也不少。武汉大学、杭州的太子湾公园、南京玄武湖的樱洲、无锡鼋头渚、北京玉渊潭公园、青岛的中山公园、福建漳州永福镇、昆明的圆通山、大理的无量山……在上海,我常去的是辰山植物园和顾村公园。即便在复旦校园,我也有自己的樱花地图:曦园梅樱坡上的樱花总是开得最早,随后是光华楼前草坪上的樱花,等这两处的樱树进入盛花期,就可以去看行政楼后边那棵校园里最大,树形最舒展的花树了。这几株染井吉野落了,燕园那棵枝垂樱恰好绽开。为复旦樱花季作结的是光华楼背面的晚樱关山,和轻俏的染井吉野相比,复瓣的关山显得有些笨重,然而这收梢终于让我吁出一口气。盛宴易散,失落之余反而有种回到了平常日子的安心。
晴日里赏樱,仰望被阳光照得近乎透明的粉白或艳红的花朵,再看一眼花枝间碧蓝的天空,日常琐屑的烦恼顿时遁去无踪。月下的樱花则有另一种魅惑,东山魁夷曾描绘过绀青的东山和紫色的夜空背景下,樱花与朗月互相辉映的美。水边的樱花也极妙,不仅花开时有种临水自照的妩媚,花落时花瓣漂在水上又是另一番奇景。友人曾给我发过一个视频,是从她家的窗口拍到的。临窗的河水被河堤上飘落的樱花染成粉色,偶然有一只野鸭游过,河面仿佛粉红的绸缎被划开一道口子,等野鸭施施然游走又轻轻合拢。我在无锡太湖边的横云山庄也看到过类似的场景。那里的水岸,东面是悬崖峭壁下的临水小径,嶙峋的山石隐约可见;西面是长春桥,堤岸上遍植樱树。繁密的樱花把树枝都压低了,一阵风过,花瓣飞雪般洒下。沿岸的水面上笼上了一层烟粉色。“飞花逐水流”不再是诗词里的句子,而是现实图景。恋花的蝴蝶从树梢一直追到水面,沾了春水的蝶翅在落花上轻扑。我坐在“长春花漪”的匾额下呆了过去。这样美得失去真实感的风景,让我在惊叹之余,微微打了个寒战。
花期短暂的樱花凋落时十分决绝,一期一会过时不候,让人感慨时光的无情和美的脆弱。“如果花永久地开放,满月每晚都升入空中,而我也永远地在大地上生存,那么,在这些偶然的相遇里,就不会有如此的感动吧。”东山魁夷如此感叹。《古今和歌集》里有一句“世间若无樱,何以渡春心”,将春天与樱花的美写得哀婉动人。
试图挽留樱花的人想出了腌制樱花的办法。樱花用盐腌过后可以泡樱花茶。樱花茶味淡,让人贪图的只是樱花回魂的颜值和一丝香气。如果有闲心,腌制樱花还能做樱花饭团,具体的做法是把它用水洗净,放在纸巾上吸去多余的水分,刚煮好的米饭包上保鲜膜捏成小饭团,放上腌制樱花点缀即可。这一枚饭团里有春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