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虎子程志二三事

李定国

为完成音乐专著三部曲之三的《乐人往事》一书的撰写，今夏我计划再度赴京采访一些还健在的重量级前辈音乐家，其中包括早已约定的程志。但惊闻挚友程志病逝，此事就此成了泡影。我的悲伤阵阵袭上心头。

我和程志相识相交近40年。他出身将门、侠义豪爽。当年他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英武伟岸的形象，高亢激昂的迷人歌声，是多少人心中的偶像。上世纪八十年代中至九十年代初，是程志歌唱事业最辉煌的时期。作为中国歌坛公认的第一男高音，任何重大演出，只要他加盟就一定压轴。记得《世界名曲大汇唱》从北京移师上海人民大舞台演出时，我在演出后台亲耳听到著名前辈男高音歌唱家臧玉琰用既羡慕又语重心长的口吻对程志说：如今是你最好的歌唱年华，一定要好好珍惜。千万不能忘乎所以而辜负大家对你的期望。此时正如日中天的程志听后，非常诚恳谦虚地表示一定牢记。诚然，程志就是把自己所有的生命激情和青春才华，都奉献给了挚爱的歌唱事业。

1985年初夏，我和胞弟李建国等又在上海策划组织了《三军歌唱家音乐会》。程志作为总政歌舞团的军旅歌唱家，甫到上海就邀请我陪他一同去看望温可铮教授。此次来沪前，程志的恩师沈湘专门关照他到了上海一定要向温可铮讨教，因为温先生的学问大得很，向他学习必有收获。那天，程志在温可铮夫人王逑的钢琴伴奏下，演唱了《打靶归来》《走上这高高的兴安岭》和《格拉纳达》等歌曲。每曲歌毕，温先生总有一番点评。对程志的演唱总体评价很高：无论是气息的运用、掌控，还是声音技巧的处理，抑或作品情感的表达，都非常完美严谨。唯独不足的是：有时演唱高音时，收放还不能达到自如的境界，尤其表现在演唱西班牙民歌《格拉纳达》一曲上。高音放有余，但收还略显不够完美。那天的“火线补课”一直持续到夕阳西下，仍意犹未尽。温先生帮程志纠正了呼吸控制和声音位置及歌唱意识上的一些偏颇。在翌日文化广场的首场音乐会上，温可铮现场聆听了程志压轴演唱的《格拉纳达》后，感觉“收效明显”。多年后，程志对我再次提起这桩往事并感慨地说：当年温先生的那堂课，深刻影响了他以后几十年的歌唱理念……

曾经在中国歌坛风骚独领的程志，在其事业顶峰过后的岁月里，逐渐退却了人生的光环，也很快淡出了世人的视野。但他对歌唱的挚爱、追求和生活的热爱依旧。从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程志在总政歌舞团大院里办了一个由他组织、主持的声乐沙龙。每周活动一次，雷打不动。参加者中是歌唱大咖云集，其中也不乏北漂的声乐学习者。著名声乐专家郭淑珍、黎信昌、金铁霖及后来赴京执教的温可铮等，都经常轮流在此讲学交流。这么多年来，这个声乐沙龙是办得有声有色，影响甚广。

与此同时，程志还出面组织了中国最负盛名的北京男声合唱团。其成员以中央乐团合唱队的班底为主，再加之中央音乐学院、中国音乐学院和在京各文艺团体的男歌唱家们组成，实力出众。1998年，在当时已旅美的温可铮促成安排下，北京男声合唱团登上了美国卡耐基音乐厅的大舞台上放声高歌。当那天演出大幕刚拉开，40多名气宇轩昂的中国男歌唱家们演唱岳飞的古曲《满江红》时，全场是一片惊叹，那悲壮激昂的歌声，打动了在场的所有观众。经久不息的雷鸣般掌声，为中国争得了极大荣誉。一年多后，在世纪之交的一个冬日，该团应邀来沪演出。程志邀我和胞弟一同前往观摩。那天上海音乐厅的演出现场气氛异常热烈，整场演出精彩纷呈、高潮迭起，我和现场所有的观众一样沉浸在这美妙动人的歌声中而不能自拔。

程志的恩师沈湘去世后，他就把温可铮视作自己的导师。温可铮生命的最后时光是在北京度过的，那时他在中国音乐学院执教。2006年的深秋，我去北京，那天程志开着越野吉普车来接温先生夫妇和我一道去他家做客。多年前，程志在长城脚下买了一块地，盖了房也安了家。在硕大的平房里，摆放着他收藏的各种相机和古玩及其他把玩物件等。

这天，程志还请了温可铮的另一名学生戴玉强和他的学生阎维文及总政的几位军旅歌唱家。程志亲自下厨款待宾客，席间大家觥筹交错、相谈甚欢，谈论最多的话题离不开声乐艺术。滴酒不沾的我那天也醉了。我至今印象最深刻的画面是：程志跨上高头大马策马扬鞭的飞奔英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