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过电影的西康路桥

侯晨轶

儿时，我的外婆家位于普陀大名鼎鼎的“大自鸣钟”地区。我随父母住在朱家湾，属上海滩人尽皆知的棚户区“三湾一弄”，“名气”也不小。苏州河隔着这一南一北，但隔不断我母亲每周六带我去外婆家的老习惯。

上世纪90年代初，尚未建起镇坪路桥，朱家湾与“大自鸣钟”的往来，要么走“造币厂桥”（即江宁路桥），要么走西康路桥。母亲总是带我从西康路桥过河。她说，两种走法她都粗略算过步数，走西康路比较近。在没有微信计步的年代，我家这位王会计的说法还是要信的。

上下西康路桥全靠台阶，机动车自然无法通行。不过，桥梁的设计考虑到骑车族的通行便利性，在台阶的两侧砌有窄坡，供其推行。每天上下班高峰时段，桥堍的第一印染厂和上粮一站的工人们推着“永久”“凤凰”，成了桥上通勤的“主角”。小摊主们个个觊觎着桥上的市口，他们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贩小商品的、卖糖葫芦的、吆喝自制腐乳的……还有擦皮鞋的、剃头的、自荐做保姆并迫不及待想跟人回家的……

某个周六午后，母亲照常带我去外婆家。步行至桥底，见通道被绳子围起。听先知先觉的路人说西侧的另一台阶可上，我们紧随其后。走到桥上一看，摊主们全然不见，本就不宽的桥面纵向辟出一半，放置有轨道车、反光板等设备，准备拍电影！打小就戏瘾十足、想成为“小荧星”的我央求母亲让我多看一会儿。一到外婆家，母亲便拿我说事：“桥上在拍电影，喏！小家伙想蹭镜呀！所以来晚了。读书成绩又不好，人家才不想拍他哩！”

不久后，这部歌颂师德的电影《烛光里的微笑》热映。影片的第48分15秒至第51分，王双铃老师去香烟摊劝导学生小朋回学校的经典片段，就是在西康路桥拍摄的，成了名副其实的“桥”段。现在想来，剧组当年兴许是看中这儿的市井气，才选定在此取景。与人方便的西康路桥终获回报，得以小火一把。

2015年前后，西康路桥进行了景观改造，海派式样的护栏和形似白玉兰的灯饰静静地陪伴着流淌不息的苏州河。桥下的老地名小沙渡——中国工人运动的革命摇篮，焕发出新的活力。我时常站上桥中央近阅福新第三面粉厂的老建筑，俯瞰老而弥坚的24路电车拖着长长的辫子回家，远眺“大自鸣钟”的高楼和掠过朱家湾的轻轨列车……意气风发之感油然而生。

朱家湾通向西康路桥的滨河沿岸现已被打造为城市绿道，总有跑步的少女从我身边轻盈擦过。有那么一次，一个奔跑的小男孩撞到了我，我刚要发飙，看见他妈妈单肩背着个书包不疾不徐地走在后头，恍惚间，感觉牵着我手的母亲还在，童年的外婆家还在……如同西康路桥，并未远去，只是换了一种姿态存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