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

杨建明

小时候，母亲抱着我慢慢长大；如今，我抱起了养育我的母亲。

记得那还是我上幼儿园的时候。一天下午回家后，嚷着嗓子痛，母亲正好下班回来，一摸我额头知道是发高烧了，二话没说，全然不顾自己在纺织厂三班倒的劳累，一把抱起我直奔医院。

还有一次，母亲带我去乡下老家看望外婆。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春雨，她身背肩包，腾出两手抱着我，在泥泞的田埂上，费力地拔脚赶路，眼看走过一座无栏杆的石板桥就到家了。她见外婆已站在村口了，不料一激动，在石板桥上打滑，一只脚踏进了水沟里。母亲怕我掉进水里，不知哪来的一股劲，瘦小的身子竟硬生生地将我托举着。幸亏外婆及时赶来，我才避免落到水沟里，衣服都未沾上一滴水。

令我记忆犹新的是，在上小学不久的一次课间时，母亲特意买了两只刚出炉的“老虎脚爪”赶来，抱着我坐在她的大腿上，看我狼吞虎咽地吃着。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真是白驹过隙，如今的我已过花甲之年，成了一个小老头。

这几年，已是鲐背之年的母亲身体越来越虚弱。由于长期足不出户，她那两条腿的肌肉萎缩得厉害。

一天上午，我在厨房里正忙着，突然从卫生间里传出老母亲的喊声，赶紧过去，见她跌倒在抽水马桶边的地上。我忙伸出手欲将她抱起来，却怎么也抱不起来，母亲的身子沉沉的，就像地上有吸力似的特重。我脱了外套，唤母亲用手臂挽住我脖颈，然后使劲“一二三”地喊着用力，将母亲沉甸甸的身子抱起来了，但她的两条腿根本站不起来，更甭想迈开步子了。

我见墙根旁正好有一只塑料小矮凳，忙用脚勾过来，用腿部顶住母亲的身体，然后将它塞进母亲的身下，让她先坐下喘口气。我也喘了口气，打算背起老母亲，我蹲下身子试了几回劲，却直不起身子来。那怎么办？我抬着母亲的胳膊往上拎，稍微用点力道，母亲就嚷着“疼疼疼”，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此刻已是浑身是汗，又脱掉了衬衣，索性坐在地面的瓷砖上，稍稍抬升母亲沉重的身躯，慢慢地向前移动，足足“走”了半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挪到了她的房间里。

接下来，我准备将母亲抱上床。许是刚才持续发力过猛，抱着母亲的两臂有些发软。眼看母亲的身子又要往下滑了，也不知怎的，脑子里忽地闪出小时候母亲抱住我高高托举的情景。我跪在地上再一次紧紧抱住母亲，铆足了劲，将她往上托举，在空中“定格”了几秒钟后，终于将母亲安顿在床上。

此时，我抹了下满脸的汗水，瘫坐在床头。我们母子俩对视了下，母亲哽咽地喘息着，眼里闪烁出了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