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味秋豆“牛踏扁”

施敏

“夏吃豆，胜吃肉。”这个豆，崇明乡下叫毛豆子。

毛豆从“早青”起势，到“黑壳铃”“稻熟黄”“八月白”，轮番登场三个多月。秋风一起，过了“青春期”的鲜毛豆子，迅速泛黄变老，不能直接上餐桌了。这时候，轮到牛踏扁上场了。

牛踏扁是大豆家族中的特晚熟品种，豆子略长略扁、形似牛脚掌心，牛踏扁的名字大概就是这样来的。和久煮不酥、硬啵啵水叽叽的早毛豆不同，牛踏扁的吃口又酥又糯，有一股浓郁的豆香味，是我吃到的味道最好的毛豆子。

在我还小的时候，牛踏扁在崇明岛上多有种植，母亲种豆的画面时常浮现在眼前。

牛踏扁播种一定要在六月中下旬。母亲说，早十天晚十天，豆子收成是不一样的。播种太早，植株疯长，容易倒伏；播种太晚，后期气温低，影响鼓粒。不出一星期，在雨水滋润下，豆就齐刷刷地发芽生长了。大豆生长过程中有一件事不可不做，那就是捉菟丝子。菟丝子是一种寄生植物，寄生在豆的枝干上吸取养料而生长，如果不及时清除菟丝子，植株将被大片大片地缠死。

牛踏扁开白色花，也看到过紫色的，蝶形花冠在风中摇曳，煞是好看。到了九月，镰刀状的豆荚挂满了粗壮的枝茎，豆荚上布满了细密的灰白色茸毛。临近中秋，早早晚晚的风有些凉了，豆荚在桂花的香气中绷鼓胀足了。日落时分，母亲从地里抱来一大捆毛豆株，坐在板凳上，不一会儿剥出一碗盏。

上下八沙过八月半的重头戏在晚饭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桌子上摆满了煮好的芋艿、毛豆结、长生果等节气食物。姗姗来迟的牛踏扁正逢其时，豆荚剪去尖角，洗干净，连壳加水，加一点盐用大灶急火烧煮，十分钟就已熟透。两唇轻轻一抿，颗粒饱满的牛踏扁豆子即入口，清香糯酥，略带甜味。

鲜豆子来不及吃，奶奶就制作一种乡间最普通的小零食——熏青豆，那是牛踏扁另一种令人怀念的吃法。在豆子饱满而未老之际，把剥好的豆粒在清水中沥去豆衣，然后在镬子里加盐煮熟断生，薄薄地摊在竹匾或铁丝网上熏制。熏好的豆子，表皮起皱，牛蹄印犹在，有香气溢出。熏青豆软韧适中，初入口时，没有什么滋味，细嚼之后，越嚼越有味道。

牛踏扁曾是岛上农家必种的品种，如今难见它的身影。母亲的说法，牛踏扁茎粗叶大、分枝多，结荚较稀，产量不高，容易倒伏，比其他大豆品种难弄。但她还是每年会在自留地里，种一些牛踏扁，一俟成熟，平时不大打电话的她就会一个劲地唠叨：“再不回来，牛踏扁豆就要老脱了。”

在接到电话的那一刻，颊齿间清清豆香仿佛蔓延开来。

那是一种挥之不去的家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