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震霖
十年前,沪上刚冒出小吃“缙云烧饼”,一度很盛。在馋虫作祟下只尝过一次,感觉一般,倒让人知晓浙江丽水有个缙云小城,出产烧饼,深藏美景。
后听缙云籍策展人梅俏敏夸说,其老家正宗的烧饼比上海的好吃多了。这下可好,从此胃口吊足,成了悬想。
今年去缙云仙都游春,算是循名求实了。两地的“缙云烧饼”居然同名却不同味:缙云做的有一个手指的厚度,面脆馅多,香不可言;上海做的很像西式的薄底比萨,面与馅擀在一起,干卜卜,殊少腴润。后者显然对烧饼作了魔改,且打出“缙云烧饼——中国式比萨”的店标。很有借壳上市的意味。
通常当异地食材难以觅取,或者降低经营成本时,才会考虑工艺改良或原料替代。缙云烧饼登陆沪上“改容易貌”,恐怕为迎合市场,讨好食客,谅不见怪,毕竟揽客是硬道理。不过,一味改良特定地方的传统美食,与删剪影片中的经典镜头无异,弄不好味同嚼蜡,更遑论“原汁原味”了。
大众化的烧饼,在衣单食薄年代,曾是一种非常熬饿的食物,而在侈衣美食的今日,则属于人们犯馋后的零吃。虽然不登筵、不入流,甚至土不拉叽,却凝结着多彩的文化习俗与久远的美食积淀。缙云素有制作烧饼的历史,传说黄帝在仙都鼎湖峰炼丹饿了时,就抓一块面团贴在丹炉壁上烤着吃;黄帝飞升后,民间就用陶土模仿丹炉,制造陶炉炙烤面饼,留下了一段传世的佳话。
如今作为地方政府对外的“新名片”、富民增收的“新产业”,当地不仅成立了“缙云烧饼办”并按现代产业模式进行推广,还以书家韩天衡的翰墨营作统一的形象标识,将缙云烧饼打造成驰誉天下的“中华名小吃”,涌现出无数既是“烧饼师傅”又是“烧饼老板”的乡村致富群体。
那天从景区返回,时已过午,坐进一家朱氏烧饼铺。老板一边重燃炉炭问道:“想吃纯瘦肉,还是吃半瘦半肥的烧饼?”一边随即将“红白黑”馅倒入料盘搅拌起来。所谓“红白黑”,即红的瘦肉,白的肥肉,黑的干菜。
旋即,他将醒面捏出一个个剂子,擀压成中间厚两边薄的样子,放入馅料,再擀成中碗大小的圆形,刷层香油和麦芽糖,撒上芝麻逐一贴入桶状的炉壁。因此烧饼也叫桶饼。约三分钟后,老板取出炉内滚烫的烧饼并未马上递给我,而是把饼切成两半。这小操作是为了迅速散热,以免急性子烫到嘴。我捧起饼,一阵大嚼,已顾不上雅相了。
缙云烧饼的香味极富个性,细品其味,灵魂在于馅料里黑不溜秋的梅干菜。它由九头芥菜加工而来。这种菜枝梗粗壮,叶面宽厚,新鲜时看上去很丛密;入锅烹炒味道苦涩,无人问津,但被视作腌菜的好原料。经加盐晾晒及一定时间发酵,制成的梅干菜集纳“酸鲜咸香”;长久以来,不分贵贱,众口同嗜,是许多地方家藏户有的腌陈。
梅干菜、夹心肉与碳水化合物三种食材经过炉炙,分子结构得以充分激发,催化出缙云烧饼的滋味焉得不妙?所以“现做、现烤、现吃”才是其最佳的赏味体验的一个关键因素。
两个饼顷刻而罄,本想鼓腹而退,哪知意犹未尽;嘱请老板再定制几个加馅料、馅料还必须“白多于红”的个性化烧饼。面对我的命题,他欣然允从。嚼的一刹那,鲜香度陡然呈几何式蹿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