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元京/口述
编者按:近期,《虚室生白 吉祥止止——江南名家斋号展》正在杨浦区图书馆举行,展览旨在探寻长三角地区名家斋号背后文人雅士的趣闻轶事,领略斋号主人的品格志向和情趣爱好。本报特邀十位江南名家的后人漫谈先祖的斋号轶事,与读者一起学习前辈文人潜心研读、励志耕耘的精神,感受中国书斋文化深邃厚重的底蕴。
我的高祖吴大澂有一个斋名,叫“春草闲房”。它的来由,跟我高祖的住房有关系。他的故居现在还在苏州保留着,曾经是一个叫“明楼”的饭店。为什么叫“明楼”?因为这栋房子是明朝建的。当时它的主人叫金俊明(字孝章),他的斋名就叫“春草闲房”。或许我高祖当初买下金俊明的房子,同时也把他的斋名沿用下来。晚清大书法家吴让之专门为我高祖写了隶书的斋号“春草闲房”四个字。
而我爷爷吴湖帆的斋名最有名的无疑是“梅景(ying)书屋”。2015年,上海博物馆做了一个吴湖帆鉴藏展,里面有一件藏品,解释了爷爷“梅景书屋”斋名的来源,那就是宋朝的刻印本《梅花喜神谱》。我奶奶潘静淑30岁生日,她爸爸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就是《梅花喜神谱》,巧合的是,《梅花喜神谱》的刻印日期,跟我奶奶的生日正好相同。这或许是个偶然,但对爷爷奶奶来说意义非凡,因此,在众多收藏品中,他们早期最喜爱的就是《梅花喜神谱》,“梅景书屋”因此得名。所以爷爷使用“梅景书屋”应该是从1921年开始的,1939年我奶奶48岁去世,之后“梅景书屋”用得就相对少了,后来比较有名的是“迢迢阁”。他前期的收藏多盖“梅景书屋”的印章,后期则多盖“迢迢阁”的印章。“迢迢阁”的“迢迢”二字,就来源于爷爷收藏的米芾书法《多景楼帖》,帖里有“迢迢溟海六鳌愁”一句。同时,我爷爷还藏有黄庭坚的书法《李白诗意卷》,里面正好也有“迢迢”二字。“迢迢阁”就此产生了。据考证,《多景楼帖》是1944年我爷爷买到的,所以“迢迢阁”应该也是该年开始使用,一直到他离世。
“春草闲房”在苏州凤凰街,“梅景书屋”“迢迢阁”是在嵩山路88号(现为安达仕酒店)。
“梅景书屋”这个斋名,爷爷在自己的书画作品上会用,在收藏的书画中也会用。他收藏的所有喜欢的字画,认为真的东西,都会盖上“梅景书屋”的印章,而且这不仅仅是他个人的用印概念。1935年英国艺术博览会请中国参加,此前,故宫博物院把准备拿去参展的书画全都运到上海,请我爷爷去做鉴定专家,评审委员进行鉴定甄别,然后选一批书画出去。据说,选出来的书画都会盖上一方图章,就是“梅景书屋”,好比现在的火漆印一样的作用。所以当初“梅景书屋”的作用不是一般的,自己的私印又作为公用,作为他的认可凭证。
爷爷有很多斋名,有的斋名或许只用了一次,比如“大痴富春山居一角人家”,就盖在他收藏过的《剩山图》上面,而且只盖了这么一次。他收藏很多碑帖,碑帖上基本盖的是“四欧堂”的印章,而不是“梅影书屋”;他好填词,古籍上盖的是“佞宋词痕”的印章,写给朋友的词有时候用的是“吴郎乐府”的印章;他和我奶奶一起收藏的佛经上,盖的就是“双修阁”的印章……所以每个斋名的用途是有针对性的。他的斋号也有延续性的,如“宝董室”,原是他外公沈韵初(川沙第一大收藏家)的斋号。沈韵初有“宝董室”是因为喜欢董其昌的画,作为传承,我爷爷从他这里得到了一部分书画藏品,除了藏品同时继承了他的斋号,受其影响,我爷爷也很喜欢董其昌的作品。
我爷爷还有一个斋号叫作“淮海草堂”。因为宋朝有《淮海集》,是一本宋词集著,而我们住的这个弄堂,离淮海路仅100米,也是两重缘分。冯超然先生住在嵩山路时,自号“嵩山草堂”,等我爷爷住进去,他脑筋一转,想到《淮海集》和淮海路,就有了“淮海草堂”。“淮海草堂”他平时用于信札、文稿一类,比如写给谁的信或抄写的东西。
斋号就是文人的一种符号,每个人的斋号为什么不同?因为经历不同。作为收藏家来说,收藏的物品不同,其中类别又不同,所以斋号体现每一个文化人的能量场,同时它也能够体现你对中国文化的运用本领。当下的文人,怎样通过用斋号促使自己提高,大概就是本次斋号展的意义。(文字整理:王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