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情萨克斯

戴民

某日，久违同仁渊明的一袭装束叫我惊愕：鹅黄色T恤搭一条牛仔裤，配一双杏白色耐克鞋，鼻架一副金丝边眼镜，上嘴唇不知何时蓄了一绺胡须，前襟吊一支萨克斯铜管，头上独缺一顶巴拿马风情小帽，不然，妥妥一个“升级版”老克勒。

“兄弟，我白相萨克斯管啦！老扎劲的，侬歌唱得好，有音乐底子，一道白相？”我不屑：“帮帮忙！仁兄五音不全，竟敢吹萨克斯？”“我请了好老师，趁早学嘛！”退休了，图个清静，我可不想蹚“浑水”。

两年后，一条“抖音”跳入眼帘，但见渊明兄录音棚里潇洒挥管，一曲《今夜无眠》悠扬委婉，叫人眼馋心动。渊明兄怕是移植了音乐“干细胞”，萨克斯怎么跟原本音盲一枚的老兄发生了“化学反应”？是夜无眠，辗转反侧，一早，我与渊明兄视频通话，托他老师收徒。那头眉开眼笑：“想学萨克斯，包在我身上。”

傍晚，我就见到了沪上顶级萨克斯演奏家汤迎老师，他特意为我买来簇新的中音萨克斯管子，教材、乐谱架、校音器、节拍器一应俱全。青年音乐家汤迎系沪上流行音乐学会理事，嘴巴上下胡须密密匝匝，一支高音萨克斯管插在唇中，仿佛原野里盛开一朵喇叭花，美妙韵律就是它的馨香花气。

我不是来拗造型的，吹萨克斯是为自娱自乐。于是从早到晚，我捧牢一支萨克斯，就像当年捏把冲锋枪，真叫人神情昂扬，吹得卖力又虔诚。八月，热火朝天，赤膊上阵，用足力气，直吹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汤老师言语温和，在一旁指点，吹萨克斯，拿捏气息最重要，勿要看别人台上拿腔作势，貌似精疲力竭，其实就像吹蜡烛，气沉丹田，缓缓吐气便好。啊，台上是装的？原以为吹萨克斯很吃力。

难的是识五线谱，学生时代学校只教简谱。一串“拿摩温（蝌蚪）”在五条线上游来游去，看得人七荤八素。汤老师说，五线谱有助于学指法，绕不过去，吹萨克斯必学。

一周后，萨克斯学员去昆山集训，汤老师的学徒从四面八方云集而来，我抱紧萨克斯管，心一直在跳，别人的学龄少说三年，多则十几年，我连“滥竽”都算不上，纯粹一个插班生，硬着头皮是为了蹭热度、找感觉，老来学艺，需要激情、人气和榜样，贵在“厚颜无耻”，还好同学都热情厚道，有问必答，让我不再忐忑。

集训在一家厂房，老板是汤迎老师忠实粉丝，厂里簇拥着一群萨粉，据说贡献大的员工，老板年终会奖萨克斯管，萨克斯情结可见一斑。晚上学员们汇报演出，各显其能，我尽饱耳福。渊明兄一曲《又见炊烟》仿佛送来十里春风；东道主一曲《蒙古人》苍莽低回，恍若置身茫茫草原。《月亮代表我的心》系汤老师压台演奏，音色清亮，激情四溢，众人嗷嗷叫好，仿佛在为我打气——开弓没有回头箭。老实讲，吹萨克斯毕竟是一门艺术，迷恋其中，只要勤学苦练，余下的便交给时间。

时下，萨克斯风靡上海滩，不乏像我一样的年长闲人徜徉其间，一管在手，风情悠哉。依我之见，爱上萨克斯，至少欣喜有三。

首先，对我等来讲，吹萨克斯利于“消肿”。在位时难免沾染“官气”，退下来一时半会儿难以调适，鲜同人交流，生怕旁人不给面子，当一回谦卑的学艺小学生，规规矩矩排排坐，如同替内心做减法，时光流逝，悠扬声里重拾童心，充实且有趣，不亦乐乎？

其次，吹萨克斯益于健身。君不见，吹管乃吐故纳新，实足的有氧运动，有节律地呼吸，有助心律脉动，排出是浊气、瘀气，吐纳之间，好似替自己拔火罐，排泄体内湿气，直至上下贯通，岂不快哉？

最重要的当然还是增添快乐。有资料显示，如今抑郁症是耳顺之辈的健康杀手，而吹萨克斯能活跃大脑，音乐艺术是超级思维，浸淫其间，足以保持头脑敏捷和肢体灵活。倘若清晨醒来，吹上一首，不啻同知心老友娓娓交谈，又如向心上人倾吐心声，喝茶聊天，把酒言欢，比不了。

那日，我向师兄渊明报喜，我能吹《上海滩》啦。“浪奔浪流，万里涛涛江水永不休……是喜是愁，浪里分不清欢笑悲忧……”一曲生豪情，如若余生比作夕阳，与萨克斯结缘，大有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