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宝物

马镇兴

父亲生前有两样珍爱的东西，一是闹钟，二是算盘。

父亲上班的丝绸厂远在城郊，每天都是早早出门，步行上班，为防睡过头，起床是靠一只闹钟叫醒的。他把闹钟放在床上，紧挨着枕头，早晨闹钟一响即闻声而起从不误事。我常常看到他从枕边取出闹钟，用一块柔软的布轻轻擦拭，以保持钟面一尘不染、光洁如新。

特殊年代中父亲受到冲击，他那只心爱的闹钟也不翼而飞。这可急坏了父亲，失去了闹钟，上班怎么办？母亲不工作，在家操持家务，家里全靠父亲的工资维持生活。没有闹钟叫醒，还能按时起床按时上班吗？面对困境，父亲竟然找了一个最笨最原始的做法。每天清晨，父亲一觉醒来不知时辰，就走到屋外的院子里，看天上的月亮星辰，依据星月的位置来判断时间。如果时光尚早，就回到床上再睡一会，迷迷糊糊等待天亮；更多时候因睡意全无，干脆起床吃了早饭就去上班，夜色朦胧中步履匆匆赶到工厂，常见高大的厂门还关着呢。

多年以后，生活日渐安定，父亲才添置了一个新闹钟，仍爱惜如初，陪伴终老。

父亲的另一件心爱之物是算盘。父亲从小在家庭的潜移默化中学会了打算盘，后来在谋生中熟能生巧，练就了这门特别擅长的本领。那时家里有好几个算盘，父亲有专用的一把，约一尺半长，棕色，上二下五七珠，式样虽老但制作精致，置于他床边的桌上，从不离开视线。这把算盘，不知伴随了父亲多少日子，虽经父亲无数次的拨动摩挲，但由于保养得好，从边框、横梁到珠子，仍光滑洁净、油亮温润，如同带着岁月的包浆。

我们都见证过父亲打算盘的功夫，遇到什么计数的事，父亲在算盘上三下五除二地报出结果，其精准和熟练让我们叹为观止。在那生活拮据的日子里，为了收支平衡、量入为出，父亲开始每天记账，除了自己的开支，还将母亲买菜购物的所有花销也一一记入账本，在噼里啪啦的算盘声中完成了一笔又一笔的收支账。此外，父亲每个月领到工资，扣去给母亲的家庭伙食费和自己的零用钱，剩余的哪怕微乎其微也要存进银行，我们工作后逢年过节给他的一些钱也舍不得用，大多进了银行。父亲每次从银行喜滋滋地回来，家中就会响起那熟悉的清脆而响亮的算盘声。

也许是传承吧，我的几个姐妹不仅都会打算盘，而且后来的职业都跟数字打交道，成了出色的统计或会计，有的还考上了注册会计师。

日月如梭，父亲离世整整21年了，但时光磨不灭记忆。父亲对家庭的担当，对工作的认真，对困境的坚强，对生活的乐观，永久刻印在我们的脑海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