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淌的生命

张兰

奶奶沈桂珍，1926年12月生人，出生在一个江南小镇歇马桥。曾经听奶奶念叨过自己的小时候，念叨过19岁远嫁到我们这个穷人家后的很多往事。那些日子，我没有印象。但从奶奶的话中，我想象了她弓着身子，挑着重担，起早贪黑在田头勤劳耕种的情景，也体悟了她人穷志不能穷的志气、骨气和傲气。

在那个食物匮乏的年代，在那些挣工分糊口的日子，奶奶就是一个奇女子。她经常干着最重的活，吃着最苦的苦，却凭借着一股子劲，养育了三个孩子，更扛起了一个家。奶奶宁可自己饿着肚子去干活，也要把家里的一口留给孩子们吃。天蒙蒙亮时，奶奶摇着橹赶水路去远嫁到吴淞江畔的姑妈家，只为能帮着多干点活。大肚子的媳妇出门干活时，奶奶把两只荷包蛋“藏”在白米饭下给她补充营养。

奶奶的招呼不是客套，是待人的真诚，更是与生俱来的气度。即使在她病痛不能起身卧床时，依然要招呼来看望的人“吃饭”“坐坐”。奶奶帮助过很多人……哪家孩子没有母乳吃，她就用自己的母乳喂养人家；哪家孩子冬天没有鞋子穿，她就缝一双棉鞋给人家；哪家没有地方住，她就把家里的一间房腾出来给人家住……那些记忆及后来的很多记忆，都在亲戚们、友邻们的回忆里，都是奶奶的善良。

奶奶是我们最挚爱的人，我们受恩于她的养育、教导。她的慈爱，她的坚韧，她的乐观，她的豁达，就像一幅画从小到大挂在我们的心里。大夏天，她背着我们乘凉。大凉席、破蒲扇和变戏法一样买回小西瓜，是我们长长久久的记忆。大冬天，她陪着我们读书。盖在膝盖上的旧棉衣，温暖了我们。奶奶面对生活的坚韧勇敢、乐观豁达，让我们从来不觉得读书的苦。

奶奶把衰老和生死看得很淡，坦然接受却并不屈服。过去大半年，罹患肿瘤的奶奶经历了很多苦。冬夜凌晨两点多坐在急诊室冰冷的椅子上输液时，她不哼一声。即使后来疼得受不了哼唧唧时，还勉强着和我们说话。在奶奶心中，悲伤不能凝聚力量。在奶奶心中，我们家就像这个时代一样已经蹚过了苦难的河流。勤劳善良、坚韧勇敢、从容大度、乐观豁达，是奶奶留给我们家永远的精神财富，也是我们这个古老民族亘古不变的精神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