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6月27日 星期四
仰天不作腾云想 餐桌上的故乡 有没有“生而知之者” 已知与未知 红帮裁缝的亭子间
第10版:星期天夜光杯/夜光杯 2024-06-02

餐桌上的故乡

戴荣里

前几天,一位老将军捎给我一摞煎饼。老将军离开故乡多年,一见煎饼眼睛就放光。我在山东工作多年,游逛在齐鲁大地,各地煎饼的差异很大。最钟情的不是当下故乡人喜欢吃的全麦子煎饼,而是白皙如纸的地瓜干煎饼。这煎饼,坚硬似铁,食之甘甜,如高粱饴。有一年,故乡的学生让他母亲专门烙了地瓜干煎饼,一触及那煎饼,犹如摸着故友的手掌,温暖感瞬时而生。吃一个煎饼,想一想童年,真美。连吃好几个,终于打了饱嗝,当然,还有黑酱与大葱佐餐。

还有一种咸菜,故乡产的,最咸。用“辣疙瘩”先在冬天里暴晒,等其蜷缩成一团皱纹,开春时节,倒入大锅,烧火猛炖。出味时,一家烀咸菜,满村飘奇香。这种咸菜,绵软有咸劲,出力大汉最喜欢,患痨病的老年人不宜。我喜欢吃这样的咸菜,有一年冬天回故乡,连卷三个煎饼,个个皆有瓷实的“烀咸菜”在里面,回京后诱发脑中风,差一点丢了性命。医生说,高血压病人不宜多吃盐。但那黑乎乎腊肉一样的咸菜,还是要多看两眼。有亲友从兰陵邮寄来咸菜,伊大多送人。我深情地看着那咸菜,过过眼瘾,也只好如此了。

说来神奇,一个人走不出餐桌上的故乡。譬如地瓜,家乡叫薯。生产队时期,自留地少,多种些白瓤红皮的地瓜,较少种白皮黄瓤的地瓜。后者好吃,产量少,容易被人偷刨。到冬天,手捧一块黄瓤地瓜,是干粮中的点心,在农村意味着形式上的“光棍”,有面子。贫穷时代,一切超乎想象。在美好的春天,大多数家庭“断囤”,正是青黄不接时刻,煎饼也吃不上。怀想地瓜干煎饼的香甜,成为春天里最美好的事。沂蒙山的春天,是最难熬的春天,怎么也想不通,那时的粮食竟然不够吃。昨天家乡朋友在微信上和我说,现在很少有人会烙地瓜干煎饼了,孩子们不喜欢地瓜干煎饼甜丝丝的味道,听后,感到失去了什么。

好歹单位食堂和家里的餐桌上常有地瓜的影子。人一步入老年的行列,就有诸多禁忌,譬如医生让少吃主食,地瓜含糖量高,少食有益,多食会危及健康,我则很少听从劝解,吃起地瓜,如见美食,非吃饱不可。家乡也算沂蒙山腹地,山荒地瘠,适宜种地瓜,不产水稻。所以我对大米不感兴趣,平日里,再好的大米,也被看作“软饭”。在边疆游荡时,只有大米做主食,亲友知道这不对我的胃口,给我邮寄来家乡煎饼,吃后才感觉有力量。

咸菜和地瓜,煎饼和大葱,这些来自大地上的食物,会温暖一个游子的心。故乡再穷,也难丢掉儿时的记忆。煎饼之于那位送我煎饼的将军,无疑是敦厚的力量,离开故乡越久,对故乡食物的依赖感越顽强。

好歹,在北京城能吃到温暖的地瓜,这一带有故乡记忆的食物,常常让我在餐桌上想起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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