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笑得福讲故事

◆ 钱云森

60多年前，勒桃源路浪有一个卖梨膏糖个小摊，摊主叫笑得福，用表演独脚戏个形式招徕顾客，我平常有空就欢喜去听伊讲各种各样故事。有一趟，听伊讲起解放军买梨膏糖个事体。

一天凌晨，落着细雨，风一吹，有点冷丝丝，笑得福一家头走出黑洞洞个弄堂，忽然发现上街沿有交关人睏勒地浪。伊觉得奇怪，现在勿是夏天，屋里向又勿闷热，为啥要睏勒地浪？走近仔细一看，喔唷，搿眼人身浪穿个衣裳看起来蛮单薄，手里好像还有枪。笑得福突然想起最近有种讲法，解放军就要来解放大上海了。搿能讲来眼前就是已经进城个解放军了。咦，解放军为啥勿来阿拉老百姓屋里借宿呢？地浪向又硬又潮，人睏勒地浪容易生毛病个呀。果然，有人哼哈哼哈咳嗽了，笑得福急忙回到屋里，捧来一袋治咳嗽个梨膏糖，想分拨伊拉，呒没想到伊拉侪勿肯要。就勒搿个辰光，伊感觉有人拍伊肩胛，回头一看，两个军人立勒伊背后。其中一个比较年轻个军人低声对伊讲，让伊拉好好休息，侬有啥事体，阿拉到马路对面讲。

接下来三家头走到路口边浪。年轻军人警觉地笑问：“侬住勒啥地方，半夜里出来做啥。”笑得福回答：“我住勒对面弄堂里9号，平常讲讲故事，卖卖自家做个梨膏糖，混混苦日脚，附近大家侪晓得嗰。上个礼拜，我阿爸到宁波采购做梨膏糖个药材，约好今早天亮到十六浦码头，我要去接阿爸下船。路过搿搭，看见介许多人衣衫单薄，露宿街头，还有人咳嗽，所以就想拿屋里剩下来个七八斤梨膏糖分拨大家，呒没想到伊拉侪是牛脾气，情愿咳嗽，勿碰梨膏糖。”年轻军人听了，讲：“阿拉有规定，勿能拿群众一针一线。”笑得福马上讲：“搿点梨膏糖侪是卖剩下来嗰，勿值啥铜钿，对咳嗽多少有点用场。”

听了伊个闲话，另一个魁梧军人笑道：“侬真会讲。勿过么，阿拉有纪律，老百姓就是阿拉亲人，勿好拿老百姓物事嗰。”笑得福蛮佩服地讲：“我亲眼看到了呀，搿点梨膏糖就是一点点心意。”说着，从布袋里拿出两块麻将牌大小个梨膏糖，想拨伊拉尝尝看。呒没想到，旁边个年轻军人眼疾手快，一把抓到手里，自家勿吃，也勿拨旁边人吃。笑得福一呆，马上想明白是哪能一桩事体，心里就有点勿开心了。伊顺手从布袋里向摸出一块梨膏糖，放到自家嘴巴里，嚼得叭叭响，还讲自己勿是坏人，勿会勒糖里做手脚。

魁梧军人哈哈一笑讲：“一看侬个言行，就晓得侬跟阿拉是心连心嗰，但是作为刚进大上海个解放军，必须要提高警惕。”笑得福想想也是，就对年轻军人讲了一句对勿起。魁梧军人讲：“阿拉领侬一片心意，梨膏糖是要嗰，钞票付拨侬心里才会笃定，否则就违反军纪了。”笑得福急于去码头接阿爸，灵机一动，就报了一个成本价。两个军人勿懂行情，当场付清铜钿，尝了梨膏糖，点头讲勿错。笑得福告辞，魁梧军人上前一步，搭伊握手，直爽地说谢谢侬喔。搿让笑得福斜气开心，自家只是卖梨膏糖个底层老百姓，竟被解放军搿能亲近看得起。

隔天，有一个军人寻到笑得福个屋里向，拿梨膏糖市场价与成本价个差额交拨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