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抹茶

姚中华

诱惑有时会成为一种执念，让人难以抵挡。

为了品尝一杯正宗的抹茶，我放弃了原本从京都直接前往大阪的计划，改道宇治。宇治位于日本本州岛，是一个人口不到二十万的城镇。来到市区，一条宽阔的河流从眼前流过，这就是与城市同名的河流宇治川。

宇治市内大街小巷到处都可以看到抹茶店，许多店打出“正宗抹茶”的招牌。最集中、最热闹的是紧挨宇治川边的平等院参表道。我选择了一家邻近宇治川的抹茶店。进到店里，才发现店内别有洞天，上下两层茶座装潢考究，墙壁上悬挂字画，每一个茶桌都摆放着一个小册子，介绍宇治抹茶和百年茶店的历史。茶还没上，已经有一盘特色的日本甜点供茶客品尝。这里位置优越，临窗而坐，可以一览宇治川两岸秀丽的景色。宇治川川流不息，墨绿色的河水像一块抖动的绸缎，遇到风起，水面上泛起一朵朵白色的浪花。几只白色的水鸟在河面上逐浪嬉戏。此时，静坐于茶舍，吹一江清风，品一杯抹茶，什么样的心境都会被抚平。

茶座早已坐满了茶客，等了十几分钟后，服务员终于送来了我所点的茶品，一杯液态抹茶，两块固态抹茶冰激凌。我端起抹茶细细端详，只见泡沫状的茶液像碧绿的翡翠，覆盖在杯口。茶体从上至下，颜色由深到浅，色泽柔和，给人以清爽的感觉。待我迫不及待喝上一口，一股带着苦涩的味道直冲脑门，习惯接受香甜的味蕾，好像承受了莫大的委屈，苦味长久不散。好在苦味之后，唇齿间又回味一些甘甜。据说，抹茶传到日本，最初是寺庙僧人用来冥想时提神防困。

抹茶是宇治的金字招牌，也是日本茶文化最重要的组成部分。然而，对日本人而言，它确是“舶来品”，它的祖先在古老的中国。回溯中国茶文化的足迹，抹茶在隋朝就已经出现，唐宋朝达到鼎盛期。唐朝诗人笔下就有“碧云引风吹不断，白花浮光凝碗面”等赞美抹茶的诗句。南宋时期，日本僧人将喝抹茶的方法带到日本，抹茶便在异国茶桌上独自进化。而在中国，自明代以后，人们开始流行用茶叶泡汤弃渣的喝法，抹茶也随之难觅踪影。

抹茶最先是在日本寺庙僧人中流行，僧人将其升华，形成茶道。茶与道的结合便有了无边的禅意，也给抹茶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成为日本贵族的新宠。然而，广阔的茶园毕竟分布在山川河谷，种茶的茶农、制茶的茶师大都是身份低下的贫民，抹茶终究走下神坛，走进百姓生活，成为大众饮品。

宇治是最早从中国引进种植茶树的地区之一。这里有适宜的气候和肥沃的土壤，是抹茶原料绿茶最为理想的栖息地，抹茶技艺得到迅速发展。如今，宇治每年十月第一周都要举办与抹茶有关的祭祀活动，在深秋还要举办“观月茶会”“茶节”等。

静坐百年茶舍，放眼远眺，因为根系在华夏大地，所以自带亲切；因为熟悉而又陌生，所以充满诱惑。短暂的茶乡之旅，我看到了抹茶的前世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