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老头

戴旭东

两个月前，女儿又一次在巴黎的街头漫步，感受着时光流淌而过的痕迹。一切都那么安静祥和，仿佛这是一座与尘世隔绝的小城市。她正打算去埃菲尔铁塔，忽然接到了一个做翻译的朋友电话。说是自己的嗓子哑了，让女儿替她上镜做翻译。

拗不过友人的好意，女儿只好勉强去应试。她临时找别人借了电脑，在线上给一名导演做同声翻译。女儿跟我说，就怕搞砸了，心里仿佛有一只小鸟在胸腔里不停地扑打着翅膀。然而，正是这种不安，让她像是站在起跑线前的运动员，内心充满了期待和紧张感。

几天后，女儿回到了威尼斯。友人推荐她给卢卡·毕格兹做翻译。她兴奋地告诉我，毕格兹是意大利当代最重要的摄影导演。七年前，他做客上海戏剧学院与上海温哥华电影学院，进行了两场大师班活动。上海天山电影院举办了毕格兹摄影电影回顾展……这次给重量级的大师做翻译，女儿把自己的简历投给了毕格兹，被选中后，喜上眉梢。她随即做翻译的准备工作。她一度犹豫不决，疑虑不断徘徊于脑海之中，如同一只顽皮的小鱼，在清澈的溪水里跳跃着。

女儿说，给卢卡·毕格兹线上电影摄影课做中文直播同传的翻译，怕出洋相给中国人丢脸。我说，难得的机会，干嘛不去尝试一下？翻译要在实践中锻炼提高！如果压力不是大到你顶不住的程度时，它会是一种享受，而且是极好的精神享受。女儿思前想后，打算放手一搏。她准备了7～8张纸的专业名词备用，结果基本没用上。毕格兹先生简洁、生动和幽默的语言，打消了女儿的疑虑。我看到了女儿做直播翻译的截图，她的小脑瓜与卢卡·毕格兹的大脑门出现在屏幕上。与大师的合作是惊喜，也是荣耀。瞬间，女儿写下了翻译过程的感受：一开始他调不好zoom（视频软件），一直龇着牙傻乐，中间他的狗疯了，老头（卢卡·毕格兹）还跑去玩了一会儿狗。很有趣的翻译体验，我学到了好多电影名词和摄影知识。他的特点就是务实高效，低成本，不把自己端到艺术家的高度，去简单复刻自己的成功。他认为摄影师就是要为电影去服务的，要不断舍弃自己的偏好去成就整个电影，认真剖析自己犯过的错误，哪些意外成了神来之笔，哪些镜头他到现在都觉得很羞耻。

率真可爱的米兰老头，激情让他青春永驻。他对女儿的翻译非常满意。特意回了电子邮件：“很高兴读到你的文字，我总是害怕变得无聊、重复和可预测。真的感谢你”。署名“卢卡”二字，意味着光明使者。女儿的心里生出了无限欢喜，人生总是在尝试，然后，记忆留驻，百转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