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读史铁生

韩浩月

我的朋友潘采夫，清早到地坛见朋友，灵机一动想要寻找一下，看有没有人带《我与地坛》逛地坛，一个小时的工夫，他遇见了五位携书而来的游客，都是年轻读者。他问其中一位姑娘，为何读《我与地坛》？那女孩回答说，这本书带给她很多启示，陪她渡过了难关。

有朋友坐地铁，最近两度遇见有人在车里读史铁生；聚会时，亦有人说读完史铁生的书后决定推荐给在国外读书的侄子也看看。这难道是巧合吗？并不是，实际上史铁生不是悄悄“翻红”，而是不可阻挡地“大红特红”起来。据《中国新闻周刊》的报道说，史铁生是抖音最受欢迎的作家，今年上半年《我与地坛》仅在抖音销量就同比增长357%。

我喜欢看到与作家作品相关的销量增长数据，更希望看到年轻人能爱读书，自然，如果能读史铁生这样的作家的书，更好不过。为了弄明白年轻人为何如此追捧史铁生，潘采夫以主持人身份，与作家梁晓声、评论家解玺璋、史铁生妹妹史岚，一起在地坛边上的书店聊了次天，那场聊天的主题是“他再次拨动一代人的琴弦——重回地坛，重读史铁生”。

那天我在现场，算是听明白了年轻人与史铁生的精神联系。这一代年轻人的琴弦，实在是难找啊，兼具励志、乐观、深情、通透等特点的史铁生，就这样不经意间走进了年轻人的内心，或者说，在年轻人不断寻找和更换自己精神代言人的过程中，史铁生被他们“发现”了——我觉得“发现”这个词很好，很生动，当几十个、几百个年轻人在搜索对话框输入“史铁生”名字的时候，算法敏锐地感知了年轻人的想法，开始不断把与史铁生相关的内容推送到更多网友眼前，于是，“史铁生”便潮水般涌来，形成了一股“史铁生热”。

我也是在这股“史铁生热”中，开始重读史铁生的。记得多年前，我曾写过一篇题为《不敢读史铁生》的文章，写到了史铁生的真实与深邃，会让人不敢直视，这篇文章2010年在史铁生去世之后，被收录到纪念文集里。现在重读史铁生，尤其是再读《我与地坛》全文，以及《病隙碎笔》等作品，我觉得可以心平气和地阅读了，史铁生身上虽然有一种破碎感，但他的思考与写作却是完整的，不敢读和敢读史铁生的区别在于，你是选择面对他的破碎还是完整。

得承认，现在的年轻人，在读史铁生方面，胆子比曾经的我更大，直面的勇气也更足，而且他们也更擅长表达，他们是在用网络时代所特有的方式，把自己喜欢的作家捧出来，让更多人看到。“史铁生”不仅仅是一位作家，他还成为一枚标签或者说勋章，被无数人骄傲地贴在自己网络生活所经过的“旅途”上，还把他从线上带到线下——那些曾被带进地坛的史铁生的书，会成为携带者永久的纪念品吧，那些书页，会沾染史铁生呼吸过的空气。

那些想把史铁生推荐给自己认识的孩子们读的人，或是觉察到了史铁生的价值：读史铁生会让人变得勇敢，更有信心来面对开阔的生活和宏大的世界。史铁生在地坛里读懂了自己，因而他也读懂了一切。如今，年轻人通过他的书，也能实现这个愿望吗？这与史铁生有关，但与读者自身关系更大，唯有深刻理解史铁生，才能拥有史铁生那潜伏于生命内部的强大力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