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瘦如柴“猪八戒”

龙仁青

学校开学了，次洛的妹妹卓央也成了一名小学生。每天早晨，次洛牵着他家那条被他叫作“白龙马”的白色藏獒，带着卓央，再到我家来喊我，我们便从我们的小牧村铁卜加出发，朝着五公里开外的石乃亥公社走去。

我们的小学校就坐落在石乃亥公社。走在路上，次洛一手牵着“白龙马”，一手甩动着他的“金箍鞭”走在最前面，他让我双手合十紧跟在他身后，可怜的卓央背着她自己的和次洛的书包走在最后面。“她是沙和尚，就是挑着担子拿咱们的东西的！”次洛理直气壮地说着，理所当然地把自己的书包挎在卓央的肩上。次洛还让我把我的书包也让卓央背着，我拒绝了。

每次去学校，我们都要路过一座古城遗址，当地人都叫它“铁卜加加卡尔”，直到后来，长大了，我才知道这座古城叫伏俟城，是历史上曾叱咤风云的古老民族吐谷浑修筑的。每每到了这里，“白龙马”便开始回望着身后不远处的小牧村，不愿意往前再走了。它猛地停下来，四条爪子蹬在地上，死死拽着拴在它脖子上的牵绳，嘴里发出哭泣一样咻咻的声音。次洛无奈，只好把“白龙马”放了，“白龙马”便把脖子上的牵绳叼在嘴里，撇下我们，头也不回地朝着小牧村跑去。此后，每次到了伏俟城，我们就把“白龙马”放了。我们继续往前，步行一个小时，赶到学校，开始一天的学习。傍晚学校放学，我们再从学校出发，依然排着队：次洛在前，我居中，卓央最后，向着小牧村走去。卓央依然背着她自己和哥哥次洛的书包，还喊着要背我的书包，我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几次后，不再喊了。之前，卓央把次洛和我都叫“普吾”（哥哥的意思），自从她成了沙和尚，她就改口叫我师傅，管次洛叫大师兄了。她每次这样叫的时候，我心里觉得有些别扭，但次洛却是一副很享受的样子。等我们从学校再次路过伏俟城的时候，“白龙马”早早就等在那儿了，脖子上的牵绳依然叼在嘴里，次洛便过去牵住“白龙马”，我们“师徒四人”便高高兴兴走向村里，在村口告别，各自回家。每次到了村口，次洛都为我们“师徒四人”里少了猪八戒而感叹一番，“有了猪八戒，我们就是‘师徒五人’了。”他说。

同学们很快注意到我们这支特殊的队伍，看到我们走进校园或者离开校园，他们都围过来看着我们，特别是卓央尖声尖气地喊我“师傅”，喊次洛“大师兄”的时候，他们就会哄笑起来。他们也很快发现，我们这支队伍里少了猪八戒。

“怎么没有猪八戒啊？”他们好奇地问我们。

“我来当猪八戒吧！”有一次，有个同学忽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其他同学听到了，也纷纷跟着喊起来：“我来当！”“我来当！”

从没有猪八戒，到好多同学都想当猪八戒，这让次洛又犯了难。我便给他出主意说：“抓阄！”

“好主意！”次洛说。

抓阄是在课间休息时趁着老师不注意偷偷进行的，前来竞争要当猪八戒的同学一共有九人。在次洛的授意下，卓央从自己作业本上撕了一张纸，把它再撕成九片，让我在其中八片上分别写了“好好学习 天天向上”。这是写在校门口两边白墙上、卓央最先学会的八个汉字，剩下的一片上，卓央画了一只猪头，然后把纸片揉成小疙瘩，放在次洛手里。

抓阄就这样开始了。我们事先说好，抓到“猪头”的，就是猪八戒，其他人不许再争抢。结果出来后，大家却很意外，是卓央班上一个男同学，绰号叫“米拉孜孜”。“米拉孜孜”是藏族传说里一个随时藏在乱草、羊毛里，很小很小又变化多端的小人儿。这位同学矮小、黑瘦，细胳膊细腿儿，脸上的颧骨突兀，肚皮两侧的肋骨毕现，骨瘦如柴。次洛看到“米拉孜孜”抓到了猪头，立刻喊起来：“这个不行，重新来！”刚说完，“米拉孜孜”却一脸坏笑地看着次洛的脸蛋和肚皮，从容地说：“那我当美猴王，你来当猪八戒！”自从过完年开始，次洛开始发胖，脸蛋圆嘟嘟的，小肚皮也鼓了起来了。次洛听了这句话，立刻闭口不说话了。

“米拉孜孜”从此成了猪八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