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战争与和平》：只有爱，没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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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丽珈

“当生活偏离轨道时，我们会觉得一切都完了，但这只是新的生活，更美好的生活的开始。”——话剧《战争与和平》

最近，我在冷气十足的东艺跟随着24位俄罗斯瓦赫坦戈夫剧院优异的话剧演员去了200多年前的那个寒冷的国度，体验一种要在雪地里奔跑的能量，心火热得让我想要跳舞和呐喊。这是我第一次在看戏的时候明白小时候常常听到苏联“功勋演员”的含义——具体是怎样的演技，怎样的鲜活。温度极寒的地方，都隐藏着极大的能量、极大的热情、极强的生命力，还有超越一切苦难的轻盈的灵魂和纯粹的感情。一种鲜活的现实主义和迷人的理想主义融合在一起。这就是由可以称得上“当代俄罗斯戏剧天花板”的里马斯·图米纳斯创作并导演的《战争与和平》，5小时的三幕话剧，这也是这部戏第一次在俄罗斯以外的国度演出。这是我们的幸运，是一种现实里最好的选择之一。因为该剧视觉的审美高度、人物的塑造能力、音乐的史诗恢宏、作品的精神内涵，是一般剧作无法企及的。

这部话剧的原作是19世纪世界文学最伟大的作品之一，共有559个人物，托尔斯泰以他特有的叙述力量，“讲述”了战争、爱情与人性的奥义，反映了1805年至1820年的重大事件，包括奥斯特利茨大战、波罗底诺会战、莫斯科大火、拿破仑溃退。

图米纳斯只是用了24个演员（包括托尔斯泰本人），在整整5小时里，几乎完美地展示了这部磅礴的作品。这15年里，那些爱着的人。是的，这部剧只有爱，没有恨。这里面的爱是复杂的，是深邃的。

“爱可以对抗死亡，爱就是生命，爱与一切相连，这世上的一切之所以存在，只因为我的爱。”——话剧《战争与和平》

这部戏的场景和灯光是极其简单的，没有繁复的舞美设计，总共就是一个巨大的背景墙，没有多余的装饰，甚至背景墙也是一抹色，连国内喜欢的异形拼贴这些花哨的设计也没有。只是单纯背景墙前后、左右移动和角度变换，带出不同的空间划分，背景墙可以是剧场、床、台阶，略有高低的设计甚至让你看到复杂的前后景演员细腻的内心戏。灯光一开始也简单，没有什么明暗刻意强调的场光加面光，随着三幕的主题，一点点聚焦在个体上，从爱情与幸福、个性与成长、战争与正义三种不同的主题上渲染人物，让个体在历史的长卷中闪闪发光。

开场的大幕一拉开，你就知道这将是一部很高级的戏，就好像武林高手的最高境界，不比刀剑的名贵，摘叶为镖，举手投足就是高深莫测的武学。看着演员在巨大的舞台上奔跑、冲突、嬉闹、独白、对话、扭打、拉扯，你就会明白，舞台灯光服装这些视觉呈现的基本要素就是给了导演一个巨大的“playground”（可以解释为“游乐场”或“表演场地”），让演员最无拘束，投入地做自己，最大程度地展示自己、演绎人物，做到演员与人物的“二合一”。那些细腻的转场，那些高级的灯光明暗变化，那些小道具出现的细节，那些轻薄的纱裙在舞动中起伏的韵律……看完之后你绝对不会去计较服装好看吗？道具真实吗？你只会感慨质感怎么那么美！一切设计都让人更加出彩，这不就是舞美的真正功力吗？

“为自己而活着，要避免的不幸只有两件——良心的不安和身体的疾病。没有这两种不幸，就是幸福。”——话剧《战争与和平》

一开始娜塔莎、索尼娅、鲍里斯、尼古拉，这两对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姐妹和各自的恋人，在舞台上奔跑、嬉闹，白色的长裙，飘逸的裙摆，浅色的西装，大片的纱，托举着的钢琴和大提琴，从舞台的一边拉到另外一边。他们的笑脸，他们的笑声，是富庶的俄罗斯沙皇时代下贵族生活的缩影。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可是当拿破仑的军队逼近时，都不一样了。病重的博尔孔斯基老公爵在过世之前对他女儿的那段忏悔简直绝了。他大段大段的独白，其实都是很诗意的。不知道那一刻他的女儿玛丽亚有没有一丝一毫感慨战争，让她体会到父亲深厚的爱？我们只是看到老公爵死后的玛丽亚再也不是那个温婉柔软的女子，她变得和钢铁一样坚硬。这是真正的女人，好像娜塔莎。这部戏有年轻的女性、中年的女性、年老的女性。女人们在说爱，但是爱的表达方式如此不同。

年少时的爱是追逐，是纯情，是守贞，是歌声，是小心地亲吻恋人的剑。到了中年可能是追逐财富、地位、自由，甚至是在不伦里，妄图表达的那一点点坚贞。到了老年，是为了儿女的安稳，为他们的前途去祈求、去命令、去探索、去抱怨。老年佩龙斯卡娅为了不给拿破仑留下任何活着的东西，宁愿烧毁自己的房屋。短短15年的时间，我们看到的是几代女人的表达，可能是一个女性的16岁、36岁和66岁。

“幸福的源泉在我们自身，而不在外界。”——小说《战争与和平》

关于这部戏的细节可以写很多，空灵浩渺、绕梁不绝的音乐，安德烈和娜塔莎的双人舞与爱情，皮埃尔的救赎等等，每一个都可以延展成一篇小作文。这些在伟大的戏剧导演里马斯·图米纳斯的艺术观里都那么合情合理，他的精神世界，他高级的舞台想象力，他调动优异演员的能力，他对多维空间和艺术手段的交响乐般的构建能力才是这部戏的真正灵魂，也是让百年瓦赫坦戈夫剧院重焕生命的能力。这样的艺术高度，是其他音乐剧所无法企及和复制的。一个国家悠远的历史背景、丰饶的文化底蕴才能奠基真正跨越不同文明和人群的巨作佳作。这样的话题也适用于这两天《黑神话：悟空》的横空出世。

里马斯·图米纳斯的悼词有一段话这么写道：“给每一个爱他并继续爱他的人力量、勇气和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