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放松的时候
冯渊
打开那个猫粮在线投喂App，看到一只黄鼠狼，除了流浪猫可以来吃猫粮，还有鸟啦、貉啦、刺猬啦，这次，是一只小小的黄鼠狼。
小黄鼠狼喝了两口，将尖尖的脑袋放在水碟里。中伏天气，除了植物快乐生长，一切生物都在酷暑里挣扎。小黄鼠狼感受到水碟里的一点凉意，整个身子都舒展开来，扭着，打着滚儿，身下落叶沙沙一阵响。
脑袋感受了凉意，小东西继续往前探索，它试图让背部和肚皮也能沾上凉水，将圆滚滚的身子一段一段匍匐在水碟里，翻过来，掉过去，无意间触动机关，新的水流淌出，小家伙欢喜地跳跃起来。此刻，整个街猫都是它的。可惜水太浅了，碟子太小了，如果有浸没整个身子的水，它会不会高兴得尖叫起来？
尽管水很少，它还是十分珍惜，在树叶和尘土之间翻动圆滑的身体，让每一寸皮毛尽可能接触到水的凉意。
平日里偶尔也能见到黄鼠狼，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它瞬间消失，留在人们视野里的常常只是一根尾巴尖儿。此刻镜头里看得清清楚楚，它的脑袋比老鼠稍大，它的身手比猫还迅捷，小眼珠黑亮亮湿漉漉的，胡子一耸一耸。在没有天敌打扰的地方，每个动物都生活得很快乐。
我想起和同学骑在苦楝树上的场景。
学校旁边有一块洼地，四周堤坝上一排苦楝树，我和同学爬上树，看民兵在洼地里打靶射击。
紫色的苦楝花散发着浓香，阳光穿过树叶洒在我们身上，耳畔是尖锐的子弹呼啸，起初，一发一发子弹撞击靶心的声音让我们紧张兴奋，时间长了，就成了寻常鞭炮似的，没有人再注意。我们骑在横斜的树枝上，两腿悬空，晃晃悠悠，新生的苦楝树叶摩挲着我们的头顶耳鬓，阳光在少年的皮肤上留下金色的印痕。紧随着枪响传来的硝烟的味道，让人莫名激动，我们骑着的那根树枝连同枝叶，在风里猛烈摇荡起来。子弹在低处飞翔，号令声震耳，火药的味道和花香的味道，少年的汗味，混杂在一起。再这样摇晃下去，我们一定能飞起来，树枝从树干脱落，带着三个男孩，飘过靶场上空，飘到广袤的油菜地上空，飘到遥远的山上、江上……
狂想被一声惊呼打断，不知谁眼尖，瞥见班主任陈老师从堤坝那端走来。比黄鼠狼消失得还快，没有尾巴的我们，快得连背影也不会留给老师，就跳落到堤坝另一侧没有围墙的学校里去了。
最放松的时候最快乐，而这快乐总是被打扰。此刻我在线上，不会对黄鼠狼构成任何威胁，但总有陌生的人或者动物让它猝不及防，然后逃之夭夭。
一丁点儿凉水，片时安宁，小黄鼠狼，你，此刻，现在，好好打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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