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仰之间

王琳琳

又站在了大成殿台阶前，仰望康熙青地金书“万世师表”匾额，四个大字熠熠生辉。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康熙帝驾临阙里，亲诣孔庙，行三跪九拜之礼，手书“万世师表”，制匾悬挂，颁行全国各地孔庙。此时，无论谁都想不到，三百多年后，康熙榜书足尺墨迹“万世师表”竟然出现在2017年台北故宫博物院“万世师表——书画中的孔子”特展中，以御书原迹的笔墨挥运传播着夫子之道，师表万世！思绪回到脚下的台阶，拾级而上，不断走近大成殿，不断走近“万世师表”匾额，而大匾却永远高高在上，更须仰视才可得见。是呀，夫子万仞宫墙，怎能不仰观呢？

走进大成殿，里面悬挂着从清代雍正到宣统八位皇帝题写的匾联。这些匾联在清代颁行全国各地孔庙。历尽沧桑，现今只有北京孔庙全部保存下来。大成殿内还有民国时期袁世凯的“告大总统令”匾和黎元洪题写的“道洽大同”匾，这两方匾只在北京孔庙悬挂。在一处建筑物内，悬挂中国三百年来十一位统治者手书匾额，这在全国独此一处。

大成殿内正中梁架上原悬挂着康熙御书的“万世师表”匾。民国时期清代皇帝御书匾额全部摘下，中间悬挂黎元洪的“道洽大同”。清按照“昭穆之制”和“左为上尊”的惯例，“万世师表”匾居中，康熙之后清代皇帝御书匾分居“万世师表”匾左右，两侧各四方匾。左侧为雍正的“生民未有”，嘉庆的“圣集大成”，咸丰的“德齐帱载”和光绪的“斯文在兹”；右侧为乾隆的：“与天地参”、道光的“圣协时中”、同治的“圣神天纵”，还有宣统的“中和位育”。

站在大成殿内，目光不觉被“与天地参”大匾吸引。乾隆帝曾九次晋谒阙里孔庙，十一次亲诣北京孔庙祭孔，次数之多为历代帝王之冠。乾隆二年（1737年），乾隆帝下令将孔庙大成门、大成殿更换为只有皇家才能使用的黄色琉璃瓦。乾隆三年（1738年）春二月，乾隆帝亲诣北京孔庙行释奠礼时，为孔庙大成殿题写匾额“与天地参”。《中庸》：“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参，三也。孔子圣德，至精至诚，尽己性、尽他人之性、尽万物之性，进而可以赞助天地化育万物，足以与天地相配而为三。

孔子与万物相感，与天地为三，广大而高妙，而夫子之道却又是“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孔子和几个弟子聊志向，曾点说：暮春时节，穿上春天的服装，五六个大人，六七个孩子，在沂水里洗洗澡，在舞雩台上吹吹风，一路唱着歌儿回来。几个弟子中，孔子唯独赞同曾点的想法。孔子与曾点的理想不只有仰望的星空，还有春风大地。夫子之道不仅是仰之弥高的理论，也是浸润师生相契与日常感发的生命喜悦。《易·系辞上》：“仰以观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从脚下的台阶到高悬的匾额，是大成殿前的一次寻常俯仰，也是春日里圣贤与后来者的真诚对话。

王朝固有更替，敬师千古不易。《兰亭》虽言“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然大成殿巨匾高悬，众人仰观，陈迹在一次次目光的上下追击中“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