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可
“夜光杯之夜”,星光灿烂,照亮文学的夜空,而冉冉升起的文学新星最闪耀。
9月9日适逢新时代第二次全国教育大会召开,且喜迎第40个教师节。“夜光杯”美文征集活动,3月2日含苞于左联会址纪念馆,9月9日绽放在徐家汇书院。而这两家机构,选址分别为中华艺术大学遗址与震旦学院(今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及类思小学(今汇师小学)的旧址。文学与教育,与其说是一场不期而遇,不如说是一种如约而至。
“夜光杯之夜”的文学界嘉宾,拥有教师身份或经历者,不乏其人。“汇师”,则徐汇师范也。百科全书式文学评论家蒂博代1927年出版一本标题瞠目的著作《教师共和国》。为学莫重于尊师,立国岂羞于重教。这幅景致该何等壮丽!仿佛赓续千年的中华尊师重教传统再现法兰西。
以法国大革命硕果之赫赫身世,1794年10月30日创建的巴黎高师开法国高等师范学校先河,及至第三共和国方才跨入黄金时代,孕育两位总理班乐卫、赫里欧,以及与马克思、韦伯并称为社会学三大奠基人的涂尔干,文学诺奖得主罗曼·罗兰、萨特。这个“高师人”群体,拯救法兰西第三共和国于普法战争之耻,造就法国通史所言之“美好年代”。尤其1889年、1900年两届巴黎世博会与1900年、1924年两届巴黎奥运会,这座“光明之城”(指启蒙运动策源地)得以辉煌再现。今年巴黎奥运会便时时回溯那个时代。“高师人”所构筑的这座人文殿堂,坦然与比邻的先贤祠互为辉映而丝毫不逊。
身为日内瓦大学法国文学讲席教授的蒂博代虽非“高师人”,但他终身感念高中教师柏格森。这位1927年文学诺奖得主亦拥有“高师人”身份,任教于巴黎亨利第四高中(马克龙总统的母校)。出自其门下的蒂博代可谓巴黎高师再传弟子。
倘若时空穿越,蒂博代现身“夜光杯之夜”,一番演讲势必语惊四座。由1922年六次讲演结集而成的《批评生理学》,首个中译本便取名《六说文学批评》(三联书店,2002年)。蒂博代的演讲并非面向受教育者,而鲁迅百年前的一次演讲,亦剑指文学批评,听众却为学生。他视当年批评家实为“不平家”,“遭殃的是嫩苗——平常的苗和天才的苗”,进而思绪万千:
“幼稚对于老成,有如孩子对于老人,决没有什么耻辱;作品也一样,起初幼稚,不算耻辱的。因为倘不遭了戕贼,他就会生长,成熟,老成;独有老衰和腐败,倒是无药可救的事!”
此言岂非为“夜光杯”美文征集活动的获奖者与参与者量身定制?
1924年1月17日,在北京师范大学的附中,应校友会之邀,鲁迅发表《未有天才之前》这篇演讲。虽针对文学创作人才培育,却泛指拔尖创新人才培养。“在座的诸君,料来也十之九愿有天才的产生罢。”鲁迅此“料”极准,台下聆听者有附中学生钱学森。钱学森式的“天才大半是天赋的”,但“独有这培养天才的泥土,似乎大家都可以做”,且“做土的功效,比要求天才还切近”。
鲁迅深得“做土的功效”三昧。其1909年留日归国至1936年在沪早逝的27年壮伟人生,教育工作经历竟长达20余年,从中学教师、校长,到大学讲师、教授、系主任、教务长,直至教育部官员。教育乃其主业,文学则沦为副业。
手持“解剖民族劣根性的手术刀”的鲁迅以改造国民性为归旨的文学创作“做土”。文学与教育,均以“立人”为使命,即由造就拥有独立与自由精神之主体而实现“群之大觉”,彰“人国”之威。由是观之,作家与教师,一体两面。
作家与教师这类“泥土”,要是“和天才比,当然是不足齿数的,然而不是坚苦卓绝者,也怕不容易做”。鲁迅坚信,“事在人为,比空等天赋的天才有把握”。这就是“泥土的伟大的地方,也是反有大希望的地方”。
滋养并孕育天才与人才的沃土广袤无比,“夜光杯”可谓95岁寿星《新民晚报》深耕的一抷泥土,堪作“坚苦卓绝者”,犹如鲁迅一生创办或主持的十余种期刊。由是畅想,倘若各行各业人士纷纷效仿作家及报人齐心“做土”,一个“教师共和国”方可“屹然独见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