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泰元
我属蛇,但我最怕蛇!
我做噩梦,最常梦到的情节就是身边出现了蛇。梦到蛇时我几乎都会尖叫,凄厉之声总能立即惊醒枕边人,在她轻拍安抚后,我才意识到那是噩梦,然后抱着惊魂未定的心,迷迷糊糊地继续入睡。
小时候家住台湾乡下,在嘉南平原的云林县虎尾镇。乡下的房子是独门独栋的平房,四周几乎都是农田。有一回我睡得正熟,家里的土狗却叫个不停,爸爸夜半起身查看,惊见柴房里有一条雨伞节(银环蛇)。
那时我们有一把阿公(祖父)早年留下来的霰弹枪,爸爸一进屋就去拿枪装子弹,再往屋外走去。我害怕地缩在床上,在一阵狗吠枪响的混乱之后,爸爸回来说蛇已经死了,我才得以放下一颗心继续睡。
天亮后我一睁眼,就迫不及待地想看蛇在哪里。爸爸带我到后院,我既好奇又害怕,远远地就看到了一个透明的大塑料袋。我没胆靠得太近,只记得袋里有一层白色的雾气,装的隐约就是那条黑白相间的雨伞节。
小学的自然课本有一课介绍台湾的毒蛇,还附上许多毒蛇的彩色照片,让人看了觉得恶心恐怖。那时我特别调皮,喜欢捉弄妹妹,常把自然课本翻到那一页,强迫她去看雨伞节、眼镜蛇、青竹丝、百步蛇、龟壳花之类的毒蛇照片,她每每都被我吓得尖叫掉泪。我现在噩梦梦到蛇,八成是儿时调皮捣蛋的现世报。
时光飞逝,我都已年过半百,除了40多年前看到一条包在塑料袋里的死蛇之外,还没有亲眼见过活生生的蛇。想不到几年前6月初的梅雨季,我竟与两条青蛇在台北外双溪的东吴大学狭路相逢!
那天又湿又闷,中午过后不久,便下起了滂沱大雨。后来雨势稍歇,我趁隙离开办公室,准备开车去阳明山上的林语堂故居开会。
我沿着办公室楼前灌木夹道的小径走,走到一半,余光瞄到灌木丛下似乎有动静,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居然是蛇,绿色的蛇,把我吓出一身冷汗!
我虽然惊慌害怕,但还是力图镇定,拍照存证,然后马上冲回办公室打校内电话,以颤抖的声音给校安中心汇报,请他们即刻派人过来处理。我在小径的入口处守着,以免其他人误入险境。
几分钟后,保安师傅就骑着摩托车现身了。他手中拿着长长的捕蛇夹,问我蛇在哪里,我惊魂未定,远远指着小径的中间。他走过去一看,发现蛇还在,还啧啧称奇地说,是交缠的两条蛇。才一会儿工夫,这两条蛇就被夹了起来,在空中伸缩扭动,让我想起了希腊神话的蛇发女妖美杜莎(Medusa)。
我怕蛇,东吴大学地处台北外双溪的山坡地,据说经常会有蛇出没,校园各处都有告示,要师生职工提防,可是我到校20年却从没见过,那天竟给我上了一堂震撼的教育课。我暗自决定,以后再也不走那条小径了,可是第二天,我又习惯性地走了进去,发现时已经太晚,深陷其中无法回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走。
我紧绷神经,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生怕草丛里窜出了蛇,滑过我的脚背,更怕大树上掉下了蛇,围了我脖子挂在我的肩膀。我愈想愈紧张,心跳加速血压上升全身微颤,好不容易才走出了短短50米的小径,成功脱困。
小时候种下的因,如今我已尝到了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