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沟晓月

尹汉胤

上世纪90年代初冬的一天，父亲尹瘦石打来电话，告诉我他现住在京丰宾馆，正在为宾馆创作一幅大画，要我到宾馆来一下。我来到京丰宾馆见到父亲时，见他正对着墙上的画稿，若有所思地吸着烟。见到我后说：“今天叫你来，是想与你一同到卢沟桥走走……”

听了父亲的话，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在我的记忆里，父亲的日常生活，不是在写字、绘画，就是在读书、看报，很少有闲情逸致逛街。既然父亲特意邀我到卢沟桥去看看，肯定是有什么用意。父亲随即给宾馆负责人打了个电话，便与我一起下楼乘车前往卢沟桥。

一路上父亲都没说话，好像在回忆着什么，到达卢沟桥畔下了车，父亲才对我说：“我们到桥上走走。”走上卢沟桥的那一刻，父亲便默默不语地好像陷入了思绪中。我望着父亲的背影，跟随着父亲走在落满沧桑历史、光可鉴人的石板上。父亲始终一言不发地在桥上走着，脸上流露着一种凝重的回忆表情。我跟在父亲身后，与其保持着两步距离，生怕打扰了父亲的思绪。就这样，父亲默默地在桥上走了一个来回，直到来到桥头的“卢沟晓月”石碑前，才对随行来的司机师傅说，“给我们拍张照吧”，就此留下了我与父亲以“卢沟晓月”石碑为背景的一张合影。

光阴荏苒，30多年倏忽而过，父亲离开我们已经26年了。一天在整理书籍时，竟然在一本书中再次看到了当年与父亲的“卢沟晓月”合影。心想或许是父亲在阅读这本书时，无意间夹在书中的？然而面对着这幅老照片，却使我感慨万千地回忆起了拍摄这幅照片的往事。

时隔多年再次面对着与父亲在“卢沟晓月”留下的合影，不禁使我思绪绵绵地回忆起了与父亲在一起的许多往事。如今再次面对着这张合影，使我更深刻地明白了父亲邀我去卢沟桥的用意。在父亲自述的《自订五十年谱》中，清楚地记录着他离家出走的历史时刻。“1937年11月17日，日寇占领苏州后，随即由太湖驱艇在竺山港登陆侵犯故乡宜兴。余与母及诸妹避居农村，午，父仓皇到来，言日寇已登陆宜兴，枪杀数人，情况殊急。未及，几位友人至，促余出走。吾等议定，即刻奔赴武汉。遂辞别父母，离家西行……”望着已经泛黄的稿纸上父亲的笔迹，仿佛从中看到了父亲当年奔赴武汉时的坚定身影。

时光如梭，再次面对着当年与父亲在卢沟桥畔拍下的这幅合影，终于使我明白了父亲当年特邀我到卢沟桥，一起走过蕴藉着中华民族近代最屈辱悲壮历史的卢沟桥的用意了。

面对这幅照片，我在追思父亲的同时，更深刻地理解了“勿忘国耻，振兴中华”的历史与现实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