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练《虞剑》说起……

丁言昭

从1978年开始，我拜师习武，几十年来，拜了不少师傅，练刀、剑、拳、峨眉刺、匕首等，光是剑，就有单剑、双剑、对剑、拂尘剑、长穗子剑等，其中我最喜欢的是双剑《虞剑》，那是根据梅兰芳唱的《霸王别姬》编排的。

清晨，在襄阳公园的人群中，一位个子不高，微胖，年逾古稀的老太太，正在义务指导人们的早锻炼，她就是杨顺华女士。只见她舞起剑来，体态轻盈，步履稳健，剑法娴熟，无论是刺、劈、旋转，都非常到位。大家纷纷向她请教，她总是热心加以指点。

忽然，杨师傅喊：“小张，你来做做看！”“小张”是位男同志，至少也年近花甲。杨师傅对小张极为严厉，一会儿叫他挺腰，一会儿叫他手伸直。小张面红耳赤，认真地纠正着，直至杨师傅满意。小张说：“这是杨师傅的风格，叫作练‘三心’，就是要把病赶走的信心、坚持不懈的恒心、把剑术学到手的决心。”

杨师傅原在市长途电话局当话务员，年轻时患有好几种疾病，面色憔悴，体力不支，不思茶饭。1962年退休后，20年如一日地锻炼，现在一套剑练完，她心不跳，气不喘，令人佩服。

这天，我看到杨师傅在教双剑《虞剑》，非常美，情不自禁地在旁边也学了起来。她大概看到我学得很到位，就让我到第一排。没过多久，我学会了，可是杨师傅因为身体原因，不来了。但是我每天还是与小伙伴们天天练这套剑，伴着录音机里放出的录音，那是梅兰芳唱的《霸王别姬》，练得好开心。

不知哪一天，我发现围观的人群里有位男士，大约已有七旬，可是腰背挺拔，双目炯炯有神，一看就是个有文化底蕴的人，这时有人过来给我介绍道：“这是严华先生。”我一听大为惊奇，“严华”不就是著名演员周璇的初恋情人吗？他也是周璇的启蒙老师，他们1938年结婚，因互相猜疑，产生误会，1941年离婚，太可惜了。

严华住在华亭路，离襄阳公园很近，怪不得他经常来。他和一些朋友唱京剧，练嗓子，切磋技艺，听说他在家里也经常有京剧沙龙，和一些名演员一起聚会。

我看到他正在认真地看我们舞剑，于是我停下手上的剑，上前说：“严华老师，您好！您能不能为我们唱一段《霸王别姬》？”“行啊！”他非常爽快地答应。我们立刻拿着剑走进场子，站好。“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且落座，嬴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听着严华老师唱这曲子，虽然不如梅兰芳那样中正平和，雍容华贵，可也非常有韵味，充满穿透力，而又圆润甜美，特别是最后一句：“宽心饮酒宝帐坐。”那拖腔真是一咏三叹，悠扬隽永。我们舞的剑也同样掀起高潮，从起先的“麻姑拜寿”“坳步埋伏”“贵妃醉酒”“卧观北斗”……到最后的三个点步翻身，然后一个亮相，收势。周围立刻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我立刻奔到严华老师身边，向他致谢，他说：“要谢谢你们，练得那么棒！”

那时，我天天早上6点到公园去练功，碰到严华老师就请他为我们唱《霸王别姬》，可是后来他渐渐来得少了，再后来就也不来了。多年以后，从朋友处知道，他已于1992年去世。

年龄真是一把无形剑，我的两位亦师亦友的可敬前辈剑友先后都离我而去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刀枪入库，《虞剑》也停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