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舒
缘分或有两种情形。一种体现在日积月累,比如终日相伴的亲人,朝夕相处的同事,定期相聚的老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记得有次参加朋友孩子婚宴,有几桌席卡上写的是“男方父亲相识十年朋友”“男方父亲相识二十年朋友”,当时我想,难道坐下去前还得算算已经相识几年?当然我知道这是戏谑,却体现出主人对缘分的珍视。
另一种便是一面之缘,这是我们的日常。人海茫茫,每天都会偶遇各种陌生人,不多时便在大脑皮层烟消云散。若能刻入记忆,定有打动心灵的“桥段”。尤其是在旅途中,特定场景相遇,特殊时刻交集,比如,裹着军大衣在黄山顶上等日出,瑟瑟发抖中相谈甚欢;两个迷路人,互助走出沙漠深处……虽一生仅见一面,定是终生难忘。
记忆中的“一面缘”,有两个特定影像,时间越久越清晰。
一次,我们一行结束宁夏之旅,11点多就到了银川河东机场,办好手续在9号登机口附近坐定闲聊。飞机按说下午1点29起飞,可近1点仍无动静。正疑惑,忽听广播里喊我等的名字: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速到15号登机口登机。我们大惊,拖着行李箱一路奔跑。验票进去,接驳的大客车已经开远,只有一辆豪华中巴在。车上一老者,头发后梳一丝不苟,清癯脸庞淡然微笑,有种高知的“范”。旁边一位秘书模样的说,刚才你们迟迟不到,满车旅客吵嚷着,这车本是专门接头等舱的,他关照让大客车先开,特地在等你们。老者摆摆手,平静地道:“这不能怪你们,我们多等几分钟也无妨。你们的登机牌一定是换得太早了,后来改了登机口,你们却不知道,机场的广播声音也听不清,机场是有点失职的。”待小车开到飞机旁,大客车上乘客刚登机完毕。我随着中巴车上的人最后一个登机。瞥了一眼端坐在头等舱的老者,他依然微笑的模样,是留给我最后的形象。尽管有关他的信息一无所知,至今和他也没有任何交集,但他那干练又慈祥的音容、淡定而睿智的言语、公允且得体的举止,刻进了我的脑海。
再一次是在南通。上午活动结束,尚未到饭点,我和夏先生便到周边走走。在离军山公园不远处一条山阴道旁,忽见一人,头戴大檐帽,大步流星向我们这边走来,远远望去,防紫外线面罩特别醒目,那原本可严严实实盖住两颊的军绿色遮阳布,因为走得热解了开来,如招风耳朵那般来回晃动。走近了,看清是个驴友,那双肩背的行囊,上顶颈椎下过腰,该是他日夜相伴的最亲密伙伴。我们互打招呼,就在路边林荫下聊起来。他年过花甲,来自重庆,网名“爱山”,立下退休后重走长征路的志向,历时7个月,在2015年工农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之际,徒步到达陕北吴起镇。之后一发不可收,走完了长城,又走长江,他谓之“三长”。此刻是行进在通往长江入海口——上海的路上。“走‘三长’,最艰苦是走长江,路途长路况复杂,从重庆巫山到湖北巴东,翻山越岭就走了6天。”他回忆道。我们好奇询问他徒步动机,他说,就是一个普通人的愿望,或者说是人生理想吧。“好在过了南通,离终点不远了。”他信心满满。当时正值中午,无一行人,我们三人就分别用手机自拍了大头照,送上祝福后分手。
说实话,我真是被他坚毅而执着的精神感动到了。时时想起,遗憾当时未加微信,不知他又在用脚步丈量哪块大地。忽然想起他说过旅途发“美篇”,我便搜索“爱山”,果然是他。他在《寻梦长江游记》南通篇里,把我们三人合照也发在上面。于是我通过留言,两人加了微信,续上那难忘的“一面缘”。这些年,他走完长江走京杭大运河,又走完滔滔黄河,实现了他走“三长两河”的梦想……如今刚刚走完流经他家乡的嘉陵江。我在朋友圈里为他的行踪点赞,为他的毅力喝彩。
有道是,生命是一种缘。独特的“一面缘”,会铭记一生,因为时时为崇高所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