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镜塘的收藏与捐赠

唐吟方

钱镜塘是二十世纪中期海上艺术市场重要的推手与收藏家，一生过手名迹无数。1950年后，向故乡海宁、嘉兴博物馆、浙江博物馆、上海博物馆、南京博物馆、广东博物馆捐献了总计2900余件元明清古书画。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故宫恢复古书画陈列，也向他征集了古书画与近现代作品。最有名的当数徐熙的《雪竹图》，这件重宝在市场上露面后，由于行内对这件作品看法不一，买家都迟疑不决。钱镜塘深知任何一件古书画的出现，对收藏者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稍有犹豫，就有可能从眼前流失。钱镜塘在这一点上魄力胆气过人，通过对画面的审察，判断该画绝不一般，果断出手购得。此图后来被收进上博，为著名鉴定家谢稚柳定为徐熙作品，成为上博古书画收藏的镇馆之宝组成部分之一，也由此引来一位海宁籍鉴定家与一位常州籍鉴定家为此画断代问题的笔仗。

钱镜塘二十多岁离开故乡到上海经营古书画。他的古董铺“六莹堂”全盛时期，开设流水席，人来人往门庭若市。他对前来的求售者，不吝金钱，出手大方，因此四方好物汇聚于“六莹堂”，有人统计过钱镜塘一生收藏的各类字画文物多达5万件，其中不乏艺术史上的名品。对于入手藏品，钱镜塘有自己的理解，书画凡经其手，都请装池家重装一新，在书画品相上，尽最大的努力追求完美。其二请海上名手在裱件的绫边题写标题。凡第一流名品，请吴湖帆题写；第二流作品请张石园题写。对不同乡籍的书画家作品，分门别类请同乡名士题写，如海派中有不少嘉兴籍书画家，钱就请寓居上海的书画家朱其石题写。另外出于修复古书画及复制的需要，聘请名画家为其工作，张大壮、吴琴木等曾受雇于他。古书画的考订鉴赏需要通晓文献书法者打理，嘉兴籍文史学者倪禹功是钱的长期帮办，以钱镜塘之名出现的恭楷题跋不少出于倪的代笔。

1949年前，收藏家对任伯年的画并不看重，有人拿了一大捆任伯年的画到吴湖帆那里兜售，虽然价格低廉，吴也不为所动，消息为钱镜塘得知，悉数买进，此后还专门刻了“钱镜塘鉴定任伯年真迹之印”钤盖于画端，他也成了国内任伯年作品最大的收藏家。要知道当时海派画家的作品名高，还没有完全定论，大宗收藏被视为不入流，风言风语很多，钱镜塘在这一点上显得非常自信有眼光，随着时间的推移，艺术史家研究的逐渐深入，任伯年的艺术地位被确立，证实了钱的预判与眼力。如今国内各大博物馆美术馆收藏的任伯年精品，大多都经钱镜塘之手，包括2012年中商圣佳以1.67亿拍出的全球最贵的任伯年《华祝三多》都是他的旧藏。

海宁乡邦名人系列是钱镜塘精心经营的一个收藏专题，海宁历史上的名人墨迹，凡能收集到的几乎一网打尽，作品既精又好，每张字画经过精心装裱，还从地方文献辑录作者的平生事历，用小楷抄录裱边，后来这部分收藏主体捐给了故乡，成了长三角区域公立博物馆中唯一一份有图有史整理完备的地方图画史。有一年钱镜塘回故乡，海宁文化部门的领导对他说：王国维先生虽然是我们海宁人，遗憾的是博物馆里没有一件王先生的墨迹。返沪后，钱二话没说就从自己的藏品中挑出一件王国维手札送给故乡。这件写在红笺上的手札，有特殊的意义，是王国维为沈增植祝寿的礼单，既是二位嘉兴籍学人交谊的见证，也寄寓钱先生对故乡的一片深情。

钱镜塘与同乡文化名人张宗祥、宋云彬有较多往来。上个世纪六十年代西泠印社复社，张宗祥出任社长，他拿出珍藏的印学史名家印章捐献给印社。张宗祥屡屡为他的藏品题跋题字。宋云彬五十年代在杭州任职，对字画十分痴迷，工资要上交夫人家用，靠稿费所得甚至赊账买些近现代名人的字画把玩，钱镜塘为之出力甚多，多方罗致。宋云彬六十岁时，钱镜塘专门延请吴湖帆、陆小曼等画扇，文墨传情，感人至深。张宗祥有感于钱镜塘向国家捐献文物的义举，曾写：收拾故乡旧文物，半生辛苦重钱郎。

钱镜塘晚年喜欢作画，凡有人求索，必乐而应之。他那手阔笔青绿山水，既有家传，又有长期在江南生活的体验，放笔写来，豪爽明朗，逸情雅意，溢于笔楮。画完后，嫌自家字粗拙，落款字便委同宗同乡钱君匋代笔。钱君匋为钱镜塘写的墓志铭提到他生前有个愿望，愿意出巨资修复西湖边的钱王祠，因种种原因未达成。

这位被誉为“江南收藏第一家”的海上艺术市场豪客1983年谢世，归葬故里海宁。沙孟海为其题写墓碑，王个簃、陈巨来为其写挽幛，与1907年同年出生的堂兄弟钱君匋各占故乡硖石东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