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的户外人

朱一瑞

他出现在我前面是在向上攀爬时。

他右手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起初我没太在意，以为他是上山干活的本地人，正好和我们同行一段路，蛇皮袋里装的是工具吧。我或前或后地走着，彼此节奏差不多因而保持着近距离。后来发觉，他也跟其他人聊天，从所谈话题可知，他们是进入职场不久的年轻人。再仔细观察，他的双肩包表面通过钥匙扣挂着一个粉白色的萌宠玩偶，由此推翻了我的初步判断。那他手提的蛇皮袋里究竟是什么东西呢？是要与大伙儿分享的大块头吃食——比如夏天有人会带个西瓜，还是为可能的攀爬路段准备的户外绳索？在好奇心驱使下，我向前靠近他问：小伙子，你这袋里装的是啥？捡的垃圾。他简短干脆作答。真好！一边徒步一边做公益，很有环保意识。我夸赞道。进一步交流得知，他们也来自上海，是我从未听说过的M户外俱乐部的。

这是9月底的周六，我参加C户外俱乐部组织的诸暨走马岗线路徒步。由于一度驻足摆弄出了点故障的单反相机，我被快速前进的前队落下，笃悠悠且走且拍照的后队还不见人影，我就这么出乎意外地落单了。好在这条线路比较成熟，没啥歧路。赶路恰好偶遇这帮年轻人，遂跟他们同行了很长一段，也就有充裕的时间观察这个特别的户外人。是的，他挺特别。一般的户外人身上背了吃的路餐（包括主食、水果、零食等）、几瓶喝的水以及防晒霜等户外用品，手持一根登山杖或两根（一手一根），就已“分手”乏术了，连手机都得放裤兜里，想要拍照就得将登山杖暂靠边上的树木或索性扔地上，才能稳握手机拍出清晰的照片。因此，大多数户外人能做到带走自己产生的不可降解垃圾就已仁至义尽了，哪还会想到带个蛇皮袋一边徒步一边捡垃圾啊。即便想到了，也会“心有余而手不足”。然而眼前这个小伙子，左手拿手机，右手提蛇皮袋，就这么做到了。垃圾实在不少，还在爬升阶段，一个蛇皮袋就装满了。他就一直提着这满满的一袋垃圾行进，丝毫不嫌累，也丝毫不嫌累赘——而我光看着，都有代入感，觉得碍手碍脚，影响心情。

徒步时很多人会带登山杖，上山可借力，下山可增加缓冲以减少对膝盖的损伤。小伙子毕竟正青春，体力充沛，腿力强健，故不用登山杖。不过，偶尔也会在弯腰斜身拔高时就势把这袋垃圾往坚硬的岩石地面拄一拄，这袋垃圾就起到了准登山杖的作用，实在是聪明的做法。

这个季节，走这条线路，低海拔处是清澈的溪流相伴，流水淙淙，格外治愈；登高望远，碧空如洗，白云悠悠，青山连绵不绝，令人心旷神怡；还有众多古老且枝繁叶茂的香榧树，高大挺拔，姿态万千，引人赞叹。在这里徒步，本可以轻松地走路，方便地拍更多好照片，然而这个小伙子做出了有意义的选择。风景固然迷人，然而换个地方大概也有溪流、青山和古树，而此时在我眼里，这个不期而遇的特别户外人才是“独此一份”的美丽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