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鼠记

程国政

已经20多年过去了，每每经过来沪时我居住的老房子，就想起入职之初那个冬夜的斗鼠情景，宛如昨日。

那是一个雪花飘落、天垂如墨的晚上。

傍晚，风呜呜地刮，皮鞋底拔凉拔凉的，冷气湿湿地直往心上蹿。下班时天已擦黑，吸口气，钻进寒幕，扎进菜场，今天晚上的主题：火锅！

三两老酒下肚，火锅“内容”转移到胃中，我酒意缱绻，钻进了幸福的被窝。正做梦，喧闹声、器皿撞击声交叠起来，瓦釜雷鸣、小溪潺潺，声音很是无忌……不愿醒，不愿醒，再不醒不行了！鼻子被谁挠了！一手划过去，小小的、软软的，“吱——”地一声：老鼠！我“嗵——”弹起来，“哗——”地跳下床，打开灯……哪里有老鼠的影子！呆坐，心悸，脑子一片空白……

在那个惊魂的夜晚，知道了新村里这间地板挑空的屋里还有老鼠！那一夜开始，常常睡不踏实，耳朵支起“雷达”搜索异样的声响；那一夜开始，收养一只流浪猫的念头常常爬上心头……中午回家，挪挪桌子，动动衣橱，拿起木棍打打看不见的角落：一切正常。

平静的日子过了约一星期，再次被打破。暗黑中，支棱不止一日的耳朵“扫”悉敌情：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伴随着咔嚓咔嚓，那是老鼠在咬啮门呢！心揪了起来，血止不住冲向头顶，不敢立刻坐起来，怕惊动了老鼠。缓缓地、缓缓地把身体变成90度，慢慢地，慢慢地脚落在拖鞋上；这当口，老鼠也进入房内。心突突地跳，我狠狠地想：这次决不让你逃走了！

为了打赢这场战争，我早早动手上网上找了不少资料，询问了不少达人，我知道了：老鼠夜出昼伏凭嗅觉就知道食物在哪，吃饱后三三两两打闹，追逐；饿了或发现有新的美味食物，再结伴前去聚餐；灵活且狡猾，怕人，出洞时两只前爪趴在洞沿，左瞧右看，确认安全方才出洞；喜在窝、食物、水源之间建立固定路线，以避危险；暗夜里能看出移动的物体；打洞本领高；记忆力强，受袭的地方，长期回避。对付它，毒鼠强基本不灵，粘鼠板可用，但不小心就粘住孩子的脚。没办法，只有回到食物高束阁、严坚壁的原始时代。

这次绝不客气了！

黑暗中，老鼠进来了，安静的夜里，老鼠上桌子，“嗞嗞”的声息从地上到桌子、到灶台、到床脚、到……“叭——”灯猛地亮了！

我直愣愣瞪着眼！头发根根竖起来了！

一只胖乎乎的灰皮鼠呆在屋子中间！

灰灰的小眼定定地注视着我！灰灰的，竟闪着光！眼里写满了惊恐。

麻麻地、凉凉地，我的心脏不禁小了，紧了！血又向头顶奔去，眼直愣愣地瞪着它。

果断且迅捷，早已待命在床边的带钉木棍嗖地抡向老鼠，那鼠应声倒地，疯狂扯着四肢，狂乱地划拉着，地板“刺啦——刺啦——”，慢慢地、慢慢地，世界安静下来了……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与老鼠对峙！也是唯一一次一“枪”毙了鼠命。

自责了很长时间，自得了很长时间，很长时间里老鼠不再来了，很长时间里我都在想早点买房，早点买房……后来，隔壁来了一位养猫的阿姨，我的心渐渐地松了下来，血不再常往头顶蹿了；再后来，我有了套单元房子。

已经多年没见过老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