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餐里的自尊

曲令敏

就说这一日三餐吧。张晓风说：“世界上好像没有女人为自己的一日三餐数算记录，一个女人如果熬到五十年金婚，她会烧五万四千多顿饭，那真是疯狂，女人硬是把小小的厨房用馨香的火祭供成了庙宇了。”

身为女子，我一点都不温柔，打小被当成男孩子养大，一日三餐，粗茶淡饭，有祖母和母亲亲力亲为。进城之后，也勉为其难做过一个时期的饭，终因掌握不好咸淡趁势败下阵来。做饭，是得温柔，这温柔是对家人的爱，是比味精和调料更提味的所在。也曾为孩子们做过清蒸鱼，做过皮蛋瘦肉粥，做过蛋炒饭，包过饺子，那也是望子成龙的私心使然……只是到底也没学会蒸馍、蒸面条儿，更别说精美的羹肴与茶汤。如今又学着做，是小儿子结婚之后的事。向度娘学习，买菜配菜，逛菜市场货比三家。小超市的各色瓜果青菜葱蒜姜，比菜摊上的便宜，近旁那家肉店的肉也是最新鲜的上品。穿过广场去买菜，一路盘算啥配啥。秋葵和西蓝花最省事，滚水锅里焯一下，浇点凉拌汁儿，降脂减肥。清水煮排骨，是人的大餐也是狗狗的大餐。油烧热，丢进切好的豆腐，翻炒到两边全黄，再加时令青菜，简单又好吃。大白菜炒肉没有包菜炒肉好吃，过水焯一下，和粉条、肉末一起炖，量足盘满，一个菜顶两个。紫菜蛋花汤远没有松茸煮汤好喝，但做起来省劲儿，口感一流……

坦白地说，汪曾祺先生把买菜做饭当成享受生活，这境界，打死我也做不到。特别是忙活半天搞砸了，尽心尽意拣选的食材狗都不吃，那真不是一般的沮丧。孩子们心疼我，在家吃饭的时候不多，这让我过意不去却又窃喜。

话说回来，这世间真心喜欢日复一日、成年累月下厨房的人，我想不会太多。但不劳动者不得食，人退休了，不上班了，趁着还干得动，在家里做做饭，也是必不可少的劳动。说到底，能做饭，会做饭，有一项本领傍身，难道不是一种自尊和体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