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复兴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和前辈作家孙犁先生有过一段时间的通信。在信中,孙犁先生几次提到新民晚报,他很喜欢把稿子投给新民晚报的夜光杯副刊,晚年很多篇散文刊发在这里。他称赞新民晚报的夜光杯,觉得在这里编辑认真,且见报快。
新民晚报,我是早知道,也看到过。对于北京读者而言,有南新民北北晚之说,即北京看北京晚报,南方则看新民晚报。晚报上的文章短小精悍,接地气,更对一般读者的胃口。但是,我从来没有给它投过稿。见孙犁先生这样说,心里有些痒痒,很想给新民晚报投投稿。只是,我从来没有和新民晚报打过交道,囿于面子,便一直未敢轻举妄动。其实,那时文汇报有我好几个朋友,我常给文汇报写稿,完全可以通过他们把稿子转给新民晚报的夜光杯。还是囿于面子,我没敢这样做。
就在这时候,新民晚报夜光杯的编辑贺小钢联系到我,向我约稿。我和她素不相识,我有些喜出望外,觉得心里的念想忽然有了回声一样,从远方幽幽飘来。我写了一篇题为《必也正名乎》的小稿寄给了贺小钢,很快就发表在夜光杯上。这是我在夜光杯上发表的第一篇文章。
要说真是缘分。不是缘分又是什么呢?就像你正想一个人,那个人忽然就向你走来。如放翁诗所言:正欲清谈逢客至,偶思小饮报花开。
一个作者,和一份报纸,和一位编辑,是有命定缘分的。当然,缘分有长有短,有擦肩而过的缘分,也有常青不落的缘分。后者不仅表现在伊始,更贯穿漫长岁月。和贺小钢接上头以后,我和夜光杯的缘分不断,不知在夜光杯上发表过多少大小文章,还有诗和拙劣的画。这种缘分居然一直绵延到前几年小钢退休。当小钢告诉我她就要退休的消息,我才恍然感觉到日子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其实,我和小钢仅仅见过两次面而已。她一直说我到上海时候请我喝咖啡,阴差阳错,却一直未能成行,成为我也成为她的遗憾,同时见证了一个编辑和一个作者这么多年的交往,清淡如水,却也清澈如水,那样湿润在心。
小钢退休,我以为和夜光杯的缘分将断,毕竟我和小钢有着长达二十余年的友情。没有想到,小钢将夜光杯另一位编辑婉青与我续上前缘。小钢来信对我说,婉青一样是个认真的好编辑。几乎是无缝衔接,很快婉青和我联系上,我的很多稿子,如同小钢经手一样,在婉青手上刊发,我和婉青与小钢一样熟悉了。
不想几年过后,婉青出国。和小钢退休前将后续安排妥当一样,婉青将夜光杯另一位编辑沈琦华与我续缘。婉青来信对我说,琦华是位资深编辑,会比她做得更好的。于是,接力棒又温暖地交到了琦华手上,我的很多文章,经手琦华,继续长流水不断线刊发在夜光杯上。
我曾经说过,读者看到的是报刊发表文章上作者的名字,编辑隐在后面,像风,看不见,却吹拂着作者前行。我和夜光杯三十余年的缘分,完全仰仗这三位编辑接力一般厚待于我。我知道,这是夜光杯的传统,芳林枝枝相连,流水波波相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