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2月02日 星期日
蜡梅图(中国画) 灯盏糕 幸福蛋 晒经石上晒梦想 《蔷薇风暴》中的两种女性 当豆荚摇响我们的乳名
第8版:夜光杯 2025-02-01

当豆荚摇响我们的乳名

汤朔梅

西风,一个甩开大脚丫的乡下女人,奔跑着越过田野。无形的手拂过江河琴弦,挠醒稻穗、高粱的酣梦;摇响拨浪鼓似的累累豆荚。那疲惫而略显沙哑的声音,就像妈妈在呼唤我们的乳名。当我梦回家乡,在夕阳下徜徉时,那声音又爆裂出无数顽皮的坏笑,化作一张张天真的脸。

跨出校门,书包一扔,广阔的田野是我们的世界。晚稻开镰了,母亲们的腰累成一张张弓;父亲们被沉重的担子压得疾步如飞。田野里空荡荡的,太阳抚慰着大地这个刚分娩的产妇,露出疲惫而欣慰的笑容。我们斜背着棉花袋,捡拾遗落在田里的稻穗。奶奶说过:一粒米七担水。那是庄稼人的汗水呐!我们将捡拾来的稻穗一一过磅,上缴给生产队。看到脱粒后的稻谷,垒成小小的金字塔时,一股暖流从心里流过。因为其中也有我们小小的一份。吃上第一顿新米饭时,感觉特别的香糯,因为其中也有自己的劳动。

稻谷都登场后,只剩田埂上的大豆了。那都是黄豆和踏扁青豆。整块的农田要种粮食,农民舍不得占用,那就利用田埂和杂边地。稻子收净后,那些大豆特别醒目。曾经的它们并不起眼,花或白或粉,小如荞麦花。刚饱绽的豆不像蚕豆可以生吃。而当成熟季节,秋风一吹,那叶片煞是好看,远远看去,一片金黄。放学回家的路上,耐不住寂寞的我们,边走边一路撸过去,那干爽的豆荚发出哈哈的笑声,一路跟随,像被挠痒了似的。冷不丁会有豆荚再也忍不住了,“啪”的一声爆裂,弹射到哪个泥巴下躲起来,怎么也找不到。待来年,那里就冒出一棵豆苗,疯疯地长。

豆萁被连根拔起,摊晒在场地上。在破碎的连枷声里,大豆宛如挤在屋檐下的我们。豆萁被捆起来,那是耕牛过冬上好的饲料。嘴馋的我们,想着炒豆子吃。奶奶说,那是队里的,我们去捡拾吧,收割时总归有遗落的。我们于是像拾稻穗般在田埂上逡巡。不日,隔三岔五,我们的口袋里就有解馋的炒黄豆了。家里用黄豆换水豆腐,一斤豆换三斤水豆腐,划算。晒在篱笆上的鸡嗦子干了,就灌上几粒黄豆,做成拨浪鼓。于是我们摇着拨浪鼓,去镇上换豆腐。

这个季节,原野上的野果都过时了,只有山芋还在泥土中。山芋用铁鎝翻,或用牛犁。我们跟在犁铧后面,捡拾被犁碎的山芋,或拇指般粗的山芋脚。我们跟在犁铧后面,许多白鹭、灰鹭跟在我们后面,我们找山芋,它们寻觅被犁铧翻起的虫蚁,吃饱后,才有力气飞到南方去越冬。

冬天没什么解馋。记得奶奶说,牧场蔬菜田里的西瓜菜根可以吃。我们趁割草,用镰刀挖,然后削皮吃。那根又硬又有草腥味,一点都不好吃。我告诉奶奶后,她说,要等待下过几场浓霜后才行。在太阳融化了皑皑浓霜的早晨,许多人都拿着篮子挖西瓜菜根。果然,经霜后的根是甜的,味道像大头菜。许多年后我才知道,它们是为了抵御寒冬,才分泌出糖分的。

在这样的季节,当我看到田野上的大豆,就想起属于这个季节的事。我们比起上一代来是幸运的,我们像父辈一样,从不睡懒觉,我们始终相信,只有通过奋斗,才能获得幸福。像西瓜菜根一样,即使条件再严酷,也要分泌出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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