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2月07日 星期五
拉杆箱 瑞蛇衔福 古代立交桥 《封神2》歌曲中的《诗经》元素 肿瘤与营养 寒冬里的红梅 甜在北京
第14版:夜光杯 2025-02-06

甜在北京

黄峪

小时候看梁实秋的《雅舍谈吃》,印象最深刻的北京小吃之一,就是豆汁儿。起篇首句:“豆汁下面一定要加一个儿字,就好像说鸡蛋的时候鸡子下面一定要加一个儿字,若没有这个轻读的语尾,听者就会不明白你的语意而生误解。”甚至因为外地小吃铺子里豆浆和豆汁不分而大生其气。文中提到胡金铨在《谈老舍》一书中说到“不喝豆汁儿的人算不得是真正的北平人”。所以我年少首次进京,就直奔隆福寺小吃街,叫了一碗豆汁,喝了一口,果然体会到了文中所说的那种酸中带馊腐的怪味——味道古怪倒也罢了,我最记得的是其色灰绿,入口粗涩,卖相口感都实在让一个广州人无言以对。这次进京和几位成长于京城的朋友饭聚,均一致对豆汁儿表示无法认同。在皇城根儿长大、童年嗜甜、如今戒糖的电影学者说这给他带来了少时的创伤回忆,以至于现在看到任何一间以豆汁作为卖点的小吃店,都不愿走进去;在北京出生广州成长的“网红”发小从不问津此物;而来自青岛的哲学教授也说在京二十载,仍然无法理解这个重口味。想来,梁实秋估计是因为思乡情切,过度美化了这本来也不准备讨好人类口味的饮品,还给他的读者如我带来了迷思,也给京城小吃创造了个传奇。

当然,《雅舍谈吃》里面还写到驴打滚和艾窝窝这两种地道小吃,作为甜食还拿得出手。驴打滚名字虽然有点下里巴人,却据说能让皇室女性成员比如说慈禧太后或者香妃食指大动。糯米、豆沙这种原料做甜品,味道还是可以的,黏糕的软糯一层层挟裹着豆沙的甜腻,似乎和落入情网的男女一样,发嗲黏人,难以摆脱。粤语里形容很有女人缘的男人有个说法叫“女人汤圆”。而广东甜品里也有一种叫作擂沙汤圆,汤圆煮好之后裹上一道花生碎椰丝砂糖,但至少也有鲜明层次:外头香脆,中间筋道,内里甜蜜。对于一个南方甜食天堂里宠溺坏了的吃货而言,觉得驴打滚还是有种无法理解的蜜汁自信。尤其是黏糕外头撒的黄豆面唱的究竟是哪一出?唇齿忙碌招架甜糯,忽然喉咙里还来了一阵你是风儿我是沙的无理取闹——折腾!

好在北京还有一种招牌小吃又好看又好吃——糖葫芦。老舍自传体小说《正红旗下》第五章描写京城旗人过年,就写到了饺子、糖葫芦和豆汁三样吃食。父亲过年的必备动作就是包素馅饺子,但他一路包一路发愁,家里甜食只剩端午节留下的两块花糕,实在寒碜。因老儿子出生开销大了,父亲手头拮据,只能给二妞一点小钱买点糖豆子,“节约而快乐地度过除夕”。好在姑母增加红包分量,给二姐一张大红票子,让她有钱买到两串白海棠糖葫芦,再和父亲一起吃点糖豆子,过了个甜美年夜。节俭的多甫大姐夫则要到年初二才去大钟寺喝了点豆汁。这种在“苦人们”灶头翻滚的吃食,主打的就是个清热解毒,就当是岭南地区让北方人疑惑不已的苦哈哈热乎乎的“凉茶”,味道如何,就别计较啦!

糖葫芦,多可爱。山楂海棠这些水果本身就名字好听,卖相喜气,口感佳美,再裹上一道晶莹剔透的冰糖,快乐定档。这一串毫无牵绊、顺畅沟通的朋友情谊,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各自修行,不时欢聚,收放自如。现代版本的糖葫芦就更自由了,草莓菠萝南北东西爱咋串就咋串,爱吃啥就吃啥。吃不动,再分享,一颗颗,特利索。牙口好,没烦恼,咔啦一声,破冰吮果,多么自在,多么酸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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