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2月23日 星期日
夜色(摄影) 《群山绝响》再版记 黑板问题 我的爸爸 诗词,让松阳成为人间仙境 赣南“森”呼吸 餐桌上的贵宾
第15版:夜光杯 2025-02-19

我的爸爸

曾泰元

我爸爸叫曾国富,他很喜欢这个名字。每逢团体中需要自我介绍时,他总说现场没有人比他伟大。众人一脸狐疑,面面相觑,气氛有点尴尬,不知如何接口,他顺势暂停片刻,然后得意扬扬地接着说:“我是曾国富,真的国父,不是假的国父。”于是大家豁然开朗,原本几乎冻结了的空气,也就在笑声中轻易破冰。

在我成长的岁月里,爸爸其实是拘谨寡言的,他在外这般幽默,也让我有点意外。

爸爸是小学老师,却有过一段不算短的法学梦。他从台中师范学校毕业,在小学服务了四十年,最后在台北永和的网溪小学退休。他在家乡云林虎尾的中正小学任教时,每年暑假都会带着我们全家到台北投靠伯父,准备他的司法官特考。那时我们先从虎尾坐糖厂小火车到临镇斗南,再转台铁的对号特快到台北,四个多小时的车程总会横跨午餐时间。在火车上除了看窗外飞逝的风景、吹着迎面的和风之外,吃个香喷喷的铁路便当,成了我这一趟最期待的。爸爸年年报考年年落榜,我到现在才开始觉得,他当时八成是为了带我们去台北玩,才顺便报考临时抱佛脚的。

爸爸不是严父,毕竟家里的三个孩子都不怎么需要大人操心,但他也不是热络型的,不会经常跟我们嘘寒问暖,叮咛提点。他诚恳随和,在学校深受同事的喜爱,几十年的老同事现在还会联系互访。他对学生疼爱有加,已经做阿公阿嬷(爷爷奶奶)的早期学生铭记在心,逢年过节还会送礼问候。他喜欢排忧解难,妈妈斗南娘家那边的舅舅阿姨都视他为精神导师。他这些在外的为人处世,都是我长大之后才逐渐清楚明了的。

爸爸有过一辆伟士柏牌(Vespa)摩托车,曾经是我们一家五口的移动城堡。小时候每次全家出门,五人共乘一车,总是老幺弟弟排第一做先锋,脚站着踏板手扶着手把。老二妹妹排第二,坐一丁点爸爸身前的椅垫。爸爸驾驶排第三,在正中间被前后包夹。妈妈排第四,紧贴在爸爸身后。我排第五殿后,背顶着摩托车尾竖起的备胎,坐在塞缝隙的两件雨衣上。在那个不富裕的上个世纪七十年代,这辆严重超载的伟士牌克尽职责,带着我们一家人噗噗噗地走过了不少地方。

如今,我们一家五口分散各地,年逾八十的爸妈在台北悠然度日,我在上海杉达学院教书育人,妹妹在西雅图做自由业,弟弟在旧金山当建筑师。垂暮之年的父母,中年奔老的子女,何日方能再挤一车,剪烛西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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