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盒饭

张旭

外卖配送发达，如今，高铁上都可以点外卖了，却时时想起第一次坐火车吃盒饭的经历。

2008年高二暑假，17岁的我人生中第一次坐火车，从老家临颍县到武汉。犹记得那是七八月很热的一天，快中午，父亲带着我坐上了绿皮火车。车启动，冷气开了，我瞬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精神恍惚了一阵。父亲去接了开水，待水温降了些，我喝下一整杯，全身舒服了不少。我开始留意车厢里的一切。

一名身穿制服的男工作人员在中间过道里一边推着小推车一边叫卖着：“花生瓜子矿泉水，两边的乘客收收腿。”父亲和我看了一眼小推车，什么都没买。

紧接着，一名穿制服的女工作人员边推着餐车边叫卖：“盒饭盒饭，新鲜盒饭，15块钱一份儿。”

我对父亲说：“爸爸，我饥了。”父亲扭头看了下已走到身后的餐车，趴在我耳边手挡着半边脸用河南话轻声说：“等等，过一会儿就便宜了。”他接着说：“你要是饥哩慌，先吃个茶叶蛋垫垫胃。”我从随身包里拿出临行前母亲在家煮好的茶叶蛋，递给父亲，父亲没吃。我一个人吃了起来。

我不明白为何父亲那么肯定等一会儿盒饭就会降价。父亲没细说，我也没问。上世纪70年代末，父亲在云南当兵。复员后的父亲也算走南闯北见了一些世面——坐过几次火车。

一只茶叶蛋吃完没多久，女工作人员又从后向前走来：“盒饭盒饭，新鲜盒饭，10块钱一份儿。”

我小声对父亲说：“爸爸，现在便宜5块钱了。”

父亲见餐车上的盒饭还剩下不少，又轻声说：“再等等，再过一会儿还会更便宜。”

那些年我患抑郁症，家里花费了不少积蓄。彼时我的梦想是考上一所理想大学，毕业后工作年薪十万。在老家农村镇政府当了十几年临时工的父亲转正没多久，年收入还不到3万块。母亲是农民。

没多大一会儿，还是那名身穿制服的女工作人员又迎面走来：“盒饭盒饭，新鲜盒饭，5块钱一份儿。”此时，不等我提醒，父亲直接叫住了她，买了两份盒饭。

父亲就这样省了20块钱。

印象中盒饭味道还不错，有白米饭、青菜，甚至还有几片肉。以面食为主食的河南农村，寻常家庭偶尔吃一顿白米饭就算是改善生活了，这顿饭我吃得津津有味。

高考没发挥好，只考上了一所郑州的大专院校。去了省城上学，见了些世面，也便逐渐明白了火车上的盒饭为何越到最后越便宜。2015年，辗转腾挪去了上海工作。一次从老家到上海的高铁上，一名女工作人员手举着盒饭托盘叫卖着：“盒饭了，盒饭了，30块钱一份儿。”坐在我斜对面的一个彪形大汉大声嚷道：“你再过一趟，半价！”话毕，自个儿在座位上哈哈大笑。车厢里的空气瞬时凝固了……

“妈妈，妈妈，火车来了！火车来了！”下了火车后的我，在汹涌的上下车人流中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对身边的母亲叫喊着。也许这个孩子也是第一次坐火车吧。此时的我，脑海中不由得回想起第一次坐火车买盒饭时，父亲既卑微弱小又高大伟岸的形象——

这已是17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