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盆夏威夷竹

□ 赵韩德

多年前的那个星期天下午，我特意到花鸟市场，替父母亲的新房买绿植。老人看绿有好处；房间里绿意盎然才吉祥美丽。花鸟市场我熟悉，经常来。父亲是文化人，爱竹。乡土野竹固然好，但得成林，那才有琅玕成荫、风雨龙吟的意境，房间里无法植之……但总还是感到竹适宜，那种翠绿，那种风姿……最后挑中一盆夏威夷竹。花店老板介绍它“清秀雅致又开朗”。

夏威夷竹栽于大陶盆中，一米多高一丛青翠，苍苍之色。古人论园林，曰“一峰则太华千寻，一勺则江湖万里”。这盆生气勃勃的夏威夷竹，数枝便茂叶浓郁，俨然飒飒成林。土黄陶盆大且沉，盆侧刻行书“杏花春雨江南”，我请商家第二天送父母府上。

人一生，有好多好多事。我宽慰、幸福的事儿，是帮助年迈的父母解决动迁宁心安居的难题。21世纪初，我们小镇搞动迁，远远近近的大力敲墙及嘈杂声，是老家天井矮墙无法挡住的。一天我回老家，与心神不定的母亲商量（其时我已经在杨浦中原地区居住多年）：“娘，你有打算吗？”从来很有主意的母亲却茫然摇摇头，说：“没。睡不着觉。”我一下子认真起来：“那怎么办？”母亲又茫然地摇摇头，稍会儿说：“你爸希望在附近找个地方住，最好一动迁就能搬进去。”我马上清楚，老人是故土情深。我安慰说，咱这就在附近找房子。动迁款没下来，我们子女先凑齐。然后我找人装修，让你们安安心心住进去。母亲说：“老杜（老大）啊，这就好了。”她，眼泪闪闪。

我浑身绷紧，进入战斗状态。很快，妹妹来电话，说两站路外的歇浦镇有小高层二手电梯房出售，大哥你是否去看看。我马上与中介联系，中介说有钥匙。过去一看，50多平方米的一室一厅，毛坯房，有厨房有卫生间，面南大窗阳光普照，南风浩浩。我立刻定下，回到中介处签合同，付定金，约定交房、办产证时间……旋即找装修公司，讨论设想要求，签写装修合同，付首金。再接着，就是隔三差五地去现场监督装修质量和进度……

终于到铺地板阶段了，我长舒一口气，新装修的房间好漂亮。在场的装修队小老板抬头看我：“房子卖给我好吗？”我大感疑惑：“干吗？”“阳光太好啦，通风太好啦，住着舒服。”我不免得意：“这是我们兄弟姐妹替父母亲买的，要‘拎包入住’。”

动迁的日子到了，我一早赶到老家，让父亲坐上轮椅，其他人扶了母亲，拎了细软，走出天井。周围已在敲墙拆屋，粉灰腾腾。我们回头看老家，住了几十年的砖木老房子。父亲说了句我永远忘不了的话：“窝没了。”

高高兴兴乘电梯到五楼，进入阳光明媚的新居。看过崭新的厨房，看过小而整洁亮丽的卫生间，父亲坐在大房间的新藤椅上，微风拂拂，阳台外白云悠悠，又说了句我忘不了的话：“老杜（大）在报答我们了。”父母亲在桑梓之地附近有了新居，十分怡然。我思量要买点绿植。就有了那个花鸟市场的下午。

满满绿色的夏威夷竹成了父母的爱物。以后我每次去看望他们，二老总会骄傲地指给我看：“长得赞（口+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