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7月22日 星期二
杨万里·小池(书法) 徙鹤 蝉意 我们的北京大学 糟货、荆芥及其他
第12版:夜光杯 2025-07-21

蝉意

张雁飞

蝉鸣是盛夏让人习以为常的标配,但偶然听过十七年蝉的故事后,在每年燥热的蝉鸣中,我都悄悄怀着一丝隐秘的期待,看到掉落在地的蝉也会翻看一二,幻想能跨越地域限制偶遇这种神秘的周期性昆虫。

十七年蝉是一种以繁衍后代为终极目标的小生命,幼虫从卵中孵化后,跟随着奇妙力量的指引往地下钻去。它们似乎是天生的盾构工匠,柔软的身体本能地探寻着适合的土壤,一点点挖通地道,在天敌还没发现的当口就隐匿于地下,默默等待十七年,直到第十七年的夏天,一朝破土,一夕上树,蜕变为成虫,振翅而鸣天籁,它唱着华丽的歌和伴侣相遇,在树上产卵,卵变幼虫后又回到地下,重启长达十七年的漫长等待。

然而它们成虫的寿命却短则几周,长则月余,还有些更为凄美的种类甚至在成年后只能存活几天,修短随化,终期于尽——那些蝉鸣,是真正的绝唱。

又一个夏日,公交站台上,等车的人们努力把身体缩在广告牌的阴影里。我一边等车,一边看身形高大的青年颇有童心地伸手从桂树枝丫上捉了一只蝉,拢在手心里。原本唱得欢快的蝉就静静候着,一声不吭。

可能是我这旁观者看得太过专心,又目露期待,青年问:“你也想要一只蝉吗?”

“啊……好啊,谢谢了。”我略感局促。虽然对十七年蝉好奇了许多个夏天,也顺带觉得夏蝉十分亲切,但我从没捉过一只真正的蝉。

他点点头,轻盈一跃,从树干的更高处又摘下一只蝉来,我赶紧掏出先前装面包的纸袋,向他认真道谢之后,跳上恰好到站的公交车。

攥着纸袋,我默默在车尾的空位坐下,看着窗外作若无其事状,好像手里只是兜着一块再寻常不过的面包。等了几息,我心头一动,猛地松开纸袋,看到那只小蝉在袋子底爬挪几下,才松了口气。但紧接着我的心再次揪紧,因为袋子口透进去的光让它开始向上攀援几寸,又在发现纸袋内壁光滑后下滑少许,抖抖翅膀,似乎要开启“飞行模式”了。

我心慌一瞬,一把捏紧纸袋,又迟疑地松开些许空隙,像摇酒一样晃了晃,想让小蝉掉落,在纸袋底部安分待着。没想到它却被激起斗志似的四处冲撞,还发出两声尖锐的鸣叫,那一刻我感受到其他乘客的目光向我手中汇聚,下意识地伸手摸摸鼻尖,仿佛也想把尴尬抚去。

也算是“求蝉得蝉”了,但有点不对劲。

对作为描写对象的蝉兴味盎然,对作为生命实体的蝉手足无措,不知道算不算另一种形式的“叶公好龙”呢。或者,那些我们时不时兴高采烈去追逐的目标,也许并非心之所向,而只是对一时风向的喃喃附和,却少想了一句:得到了,然后呢?

车到站了,纸袋里的蝉耐心地陪我想着,安静等了一路。临近日落,热度稍减,广场舞音响、婴儿车和竹扇向公园广场缓缓涌来。我不拖泥带水,直接把袋子口张开放在地上,那只黑色的小蝉寻光爬出,在广场被晒得热烘烘的地砖上停留片刻,像是在确认这份自由背后的诚意。

“再见啦。”我压低声音承诺。

孩子们的奔跑声由远及近,我推推纸袋催促它,触到它的翅膀。

“嗡——”的一声,它极快地飞到半空,盘旋一圈后,飞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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