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近求远捡欢喜

□ 金洪远

几位熟识的老同事颇是不解：“放着家门口的菜市场不去，偏要穿过公园，舍近求远走两公里路去买菜，阁下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这话倒叫我忍俊不禁。

居所对面便是沪上闻名的文化公园。老妻常道：春赏繁花，夏享浓荫，秋摘硕果，冬观翠色，更有一湖碧波常驻心间。家里有这般幽美的“后花园”，若不时常去走走，岂非辜负这人间美景？我漫步其间，但闻花香袭人，枝头鸟雀啁啾，脚步便情不自禁地轻快起来，竟似踩着弹簧般雀跃惬意。

我素有旧疾，医嘱“管住嘴，迈开腿”。初时自嘲：“脚步沉重，心情沉痛。”经年累月，行走日久，终至于如今步履有点小轻快。忽忆社区医院小朱医生妙喻：“老人腿脚，恰似久置的铁器——初用时锈迹斑驳，用得勤了反倒锃亮如新。”此非“用进废退”之今解乎？诚哉斯言。所幸这些年血糖虽有起伏，倒与股市行情相仿——稳中有升，涨幅有限。谢谢多年这般“舍近求远”，恰似为身体的内外大循环，舒筋活血开了条通路。

尤爱光顾那临街肉铺。年过半百的店主总笑吟吟唤我“老阿哥”，一声称呼便叫人年轻十岁，不！二十岁！堪称“晨间补品”：桥头菜场更是妙趣横生：崇明女摊主吆喝芦蒿的“奥奇话矣了”未睹其人先闻其声，让我也偷偷学着乐，至今这句是和老友逗乐保留的金句；东头牛羊肉铺的苏北老板下刀时那声“咔嚓”，与他口中“新鲜”二字一般呱啦松脆；执掌海鲜摊的人称阿庆嫂见我便夸：“老爷叔买菜最爽气，从来不讨价还价，有腔调。”银货两讫，她必俯身从塑料箱里抓出大把香葱相赠——这般做派，怎不叫人回头？

归途菜篮满载，时有邻人赞叹：“真乃沪上好男人！”独隔壁刘鸿发兄常抱怨：“你这一受夸，可知我压力倍增？家中那位总拿你来数落我。倒叫我难做人了。”对此，我只能拱手莞尔。常言道一举两得，我却是三得：健步降糖、饱览春光、采买时鲜。

有邻居夸我聪明。其实，舍近求远并非我的创见，愚笨如我不过是亦步亦趋，如那歌里“月亮走我也走”罢了。楼下老林，才是聪明人，且是大聪明。古稀之年的他，每日清晨健步如飞，穿过公园绕道去菜市场买牛奶，且风雨无阻。问其缘由，他神秘一笑：那家是沪上老字号牛奶的专卖店，喝来味道喷喷香。后来知情者揭秘，他年轻时曾住在那家店对面，与老板娘是中学的同窗，而且是“同桌的你”。有人道破天机：这哪是买牛奶，分明是买一段昔日同学梦。

友人评我：你这舍近求远捡欢喜，倒叫你走出名堂来了。人生在世，快慢自得，何必总是行色匆匆？于我老大不小辈，若体魄尚健，绕些远路，恰是为心灵辟条幽径。疾行缓步本无高下，然若只顾埋头赶路，怎知转角没有意外之喜？有时迂回前行，反能遇见更好的自己。